“嗯,是。怎么了吗?”
楚行云见决明子欲言又止,又想起谢流水身上有诸多诡异之处,忙道:“此处没有外人,神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诊断诊断,不诊,哪敢断言?我只是……一点猜测,若最后说错了,平白添事,还请楚侠客勿怪。”
“当然,神医但说无妨。”
“尊夫人记性很好,想必好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吧?”
“是。”
决明子沉吟一会:“过目不忘这种词,本来是个夸张的说法,就是夸人记性好,学得快。世间真正能做到过目便记住的,少之又少。”
楚行云点头称是:“确实,他这样……算是少有的天才了。”
决明子闻言,笑了笑,他指了指头,道:“人全身上下都会生病,四肢五体,都还能调理一二,但唯有这儿,脑,这玩意儿病了,可真是大罗神仙也难办。大多数人的脑都差不多,但偶尔,会有一些人脑子出了些差错,这些人中,一部分智力低下,普通人就管他们叫傻子,而另一部分人,显得极其卓越,普通人就尊崇他们为天才。其实,对于医者而言,傻子和天才都是一样的,都叫作,脑子有病。”
楚行云微微蹙眉,听得一头雾水。
决明子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楚侠客,听说过失忘症吗?”
第173章 第五十回 失忘症3
楚行云显得疑惑:“我只听过失忆症,这失忘症……是什么病?”
决明子但笑不语,转而问道:“楚侠客以为,过目不忘这本事,如何?”
“呃,自当是……一项大本事,世上有几人能做到过目不忘?”
“说的不错,有几人……但可惜,楚侠客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过目不忘,细说起来,有两类人。一类人,是正常范畴中的聪明人,他们经过训练,可以在短时间内集中注意,迅速记下想记的东西,故而我们夸其为过目不忘。还有一类人,更奇,凡是眼睛所见,耳朵所听,都能记住,这才叫真正的过目不忘。”
“这……这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的?楚侠客,不是其中人,不知其中苦呀。不知你做过梦没有?”
“当然。”
“你会不会觉得……有时候梦中的场景似曾相识,或者说,干脆就梦到了现实中的事物,比如你回家路上有一幢小木屋,你在现实中从没注意过它,可在梦里,你却能真真切切梦到,非常逼真,但梦醒了,叫你去形容一下那个小木屋,你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楚行云想了想,答:“好像……有时会如此。”
“你再仔细想想,这其中,很有意思。你现实中分明看到过那个屋子,可你从不观察,故而叫你形容,你说不出来。但如果说你没有这段记忆,又不是,你分明看到过,而且你还梦到过,说明你的大脑里,是存有这个小木屋的,只可惜,这段记忆你调不出来,这就叫想不起来、记不得、或者说‘忘记’。
“世间大多数人都因为自己会忘记,而感到不爽,一个个巴不得自己记忆超群、过目不忘。可是,造物自有造物的道理,万物之所以如此存在,都有其缘故。楚侠客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头脑,分明已经看到了、听到了,为什么记不住,要忘掉,甚至已经记住的,还要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忘掉?”
“这……我倒没想过。”
“我以前也不会想这些,直到三年前,我碰到一个失忘症的人。失忆是失去记忆,失忘,就是失去忘记的能力。乍一眼看他过目不忘,厉害得很,可后来发现,其实他跟那些天生低智的傻子一样,生来脑子就出了点毛病,很可怜的。楚侠客来我的医馆,觉得哪一件东西比较印象深刻?”
楚行云有话答话:“您屋中挂的那个匾额。”
决明子笑了笑:“你看到墙上的棋盘了吗?”
“看到了。”
“看到了,可你为什么复原不出来?”
“我……这,这……我记不住啊。”
“对,楚侠客,你仔细想想,你为什么记不住?”
“我……神医,你这可是为难我了,那个棋盘也没什么要紧,我只是瞥一眼……”
楚行云说着,忽而有些所悟:“我明白了,您想说,大多数人很讨厌的‘忘记’其实并不是人的缺陷,相反,这正是一项好本事,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有,所以显得不好了。这忘记……其实就是一种选择权。”
“不错,这‘忘’就像滤网一样,铺在脑中,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都筛出去,可是,楚侠客,你想想,如果一个人,天生失去了这种能力,失去了这种选择权,他要如何?”
楚行云忽然沉默。
神医叹道:“我三年前医治的那个病人,他跟我说,他从出生到现在,眼睛见到的每一件事物,耳朵听到的每一丝声音,路上碰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说过的杂七杂八的话,全都是刻骨铭心的,像有什么东西在强迫他记住,一记就记一生,永远没可能忘掉。他说,他这辈子,就想试一试‘想不起来’、‘记不得’、‘忘记了’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神医,我听说有不少药能够让人失忆,不能开一些给这样的人吗?”
“我开了啊,可是失忆的药,只能让人忘记旧的,这失忘症的人,他就算忘了前面的一切,开始了新生活,可新生活的一切,不也还是要被迫记住吗?”
楚行云有些急切:“那……神医,请问后来如何救治他的?”
“失忆之药,是将人整段记忆尽数摘除,我把这药重新调配,不要那么烈,让整段记忆模糊一些,这样病人可以日常喝一喝,喝下去,发生过的事情便会逐渐模糊,记忆力就同常人一般了。”
“神医不愧是神医,那……请问,三年前那位病人现在如何了?”
“他啊……”神医摇摇头,“自杀了。”
“啊?”
“我给他配了药,可是喝久了,身体产生了耐性,效果越来越不好,这是药三分毒,再加大剂量,长期服用下去,此人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我正一筹莫展,谁知,他突然出了变故,他心爱的妓`女甩了他,他为了一个烟花女子,想不开,当晚上吊自尽了。”
“……就这么,死了?”
“是啊,就这样,年纪轻轻的,人就没了。”
“可……可这……这太可惜了。”世间自了的原因千奇百怪,楚行云最想不通的就是这失恋殉情,“没了这个姑娘,还有下一个姑娘,而且,天涯何处无芳草?”
决明子点点头:“理是这个理,可身陷其中,人都没了,我们这些外人又能说什么。”
“那……神医,如果我的……夫人,真是这个失忘症,可否请您,治一治?”
“楚侠客有所不知,凡是病,都分个轻重缓急,同是失忘症,也分小病入体、尚可救治,和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呀。若是后者……”决明子摆摆手,“别说是我,就是真的华佗……不,就是那玉皇大帝来,也不济事!”
“那……如何分辨这……病的程度?”
“这失忘症,因为太罕见了,当世几乎无人研究。我因为当年那个病人之故,深感愧疚,所以多方走访,有了一些小收获。深浅量长短,胖瘦称重量,这凡事想要分辨它的程度,须得有个评判标准,有个可丈量的东西。我嘛,就自作主张,想了一个词儿,叫记忆精度。”
决明子又道:“有些事,我们正常人虽然记得有这么回事,可是具体如何,又讲不清楚。我后来翻看这位病人的记录,发现此人无论什么事,都能讲得很清楚,时隔多年,那些事仿佛画卷一样铺在他眼前。我有一次问他,他天生失去‘忘记’的能力,也就没了选择权,那这一眼看过去,到底可以收取多少讯息?他跟我说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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