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养了别的徒弟(82)
他看到自己将周天星罗剑阵舞出来,漫天的星芒引得七官儿睁大了眼睛,抓着他的袖角问:“师父,什么剑?”
他想了想,笑了起来:“这是绣娘在绣花呢,所以叫做‘绣花剑’。”
他看到自己讲授各类奇事秘境,七官儿偎在他怀里,捉着他的袖角,渐渐合眼睡去;他看到自己亲手猎了灵兽,升起火堆来烤得喷香,七官儿在旁边馋得直溜溜地盯着瞧;他看到自己取来各色宝材,亲手炼制出来一柄漆黑的长剑,又极慎重地用细篆在剑身刻上“不吃素”三个字;他还看到万千道雷光从空中落下,七官儿声声泣血地叫“师父”……
只一刹那,无数的景象在陆丰眼前掠过,他心神震颤,险些克制不住,立将雷劫引来。
七官儿、七官儿……
他回过神来时,陡然发现,这一沉念,却教自己的神念与七官儿的灵识交融在一起。陆丰瞬间仓皇,匆匆将神念抽离。七官儿心性纯稚,神思明澈,而今却因他一时之误,师徒竟有了神交之实。
陆丰悔之莫及,心境摇动得更是厉害,好容易才稳住心神,却在此时,又不合时宜地察觉小洞天里的那株细藤传来了亓官的动静。
师父、师父……
记忆里的小七官儿一声一声,叫得他心尖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忍不住就将神念探了出去,然后便果然听到七官儿在叫师父。他说,好疼啊,师父救我……
陆丰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神念裹了上去,替他的七官儿遮挡一切风雨和苦难。
罢了!
只要七官儿不受苦难,便有神交之实又如何,难道这般他便不是七官儿的师父了么?
陆丰心神终于宁定下来,只是心境几番摇动,终究是压制不住封存已久的剑意了。
深紫的电蛇在雷云中蹿动,接连又是好几道雷霆劈了下来,仿佛是在试探动静。陆丰握着剑,容色平静,湃涌的灵力鼓荡起来,将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金顶仙府,张松阳睁开双目,遥遥注视着他。
第95章 锋出半刃
凝翠山。
尚未满周岁的小孩儿受了惊,哇哇地哭了起来,左家嫂子“哦哦”地柔声哄着,抱着襁褓在屋里来回地走,时不时担心地望一眼门外——老左去了山里狩猎,这时候还未回来。
赶在天色暗下来前,老左扛着一头赤麂回来了。他把死去的猎物扔在院落里,先去洗脸洗手,将浑身的血气稍冲掉一点,才进来屋里,凑到襁褓面前用鼻尖蹭了蹭女儿粉嫩的小脸,“阿宝,阿宝哦~”
阿宝闻到他身上残留的血气,小鼻子耸了耸,“啊”地一声,肉乎乎的小手就呼上来打了他一巴掌。老左哈哈笑着,伸出两个手指抓住女儿的小手,得寸进尺地用下巴上的胡茬扎了一下小嫩脸。
阿宝瞪着两个乌溜溜的眼珠呆了一下。左家嫂子“嗳呀”一声,还没来得及把襁褓挪开,小孩儿就“哇”地一下大声哭了起来,两条小腿在襁褓里有劲地踢腾着。
左家嫂子赶紧抱着她哄,一边将身子背过去,“快别来招她,才将就哭过一场,刚哄回来。”说着又催促老左去收拾洗换,老左乐呵呵的:“不忙,先把那头赤麂收拾了再说。”
他瞧不够地盯着女儿看了又看,恋恋不舍地拎着刀去院子里处理猎物。左家嫂子抱着女儿在屋内,隔得远远地道:“记得留一条腿。”
“我省得。”老左答应了一声,一边挥刀砍断脊骨。这已经是他们的习惯了,七官儿久未回来,阿深也上了山学艺,不论是打到的猎物,或是其他好吃的东西,必要给他们留出来一些的。
左家嫂子小心地晃着阿宝的小襁褓,目光不觉顺着门口,又投向了远处天空上堆积的乌云,无意识地把女儿抱得更紧了一些——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如果说先时心慌是担心老左在山里会遇到危险,但现在老左都已经回到家了,她还担心什么?
闷雷声隆隆地从头顶滚过去,老左利落地把猎物砍成大块,也抬头望了望天,暗暗吐了一口气。他这也心慌了大半天,只希望不要是阿深和七官儿出事才好啊。
劫云笼罩下来时,非但是凡人心惊肉跳,流华宗护山法阵之外数百里方圆,所有的虫豸都止住了嗡鸣之声,飞鸟隐入丛林之中,走兽也都掩了生息,蛰伏于洞穴之中,不敢在这个时候露头。
尽数被劫云笼罩在内的流华宗更甚。
摄于天劫之威,宗内饲养的灵兽伏在地上觳觫不已,稍有灵性的灵植也簌簌颤抖着,低低地往地上伏去,唯恐被降下的雷霆劈中。
护山法阵中逡巡游弋的云虺们早在劫云开始聚集的时候就察知了危险,纷纷游过赶云涧,老老实实地缩进云水谣中,一点声息也不敢发出来。妖兽贝母也将自己深深地埋进水底,用淤泥将贝母珠的珠光彻底掩盖起来。
迎象台未及筑基的弟子们早被师长们赶进了有阵法守护的道堂里,免得修为低下被天劫余威波及。平日里满山乱窜的石头这时候也安静下来,仿佛真的是一块块毫无灵性的顽石。
内门弟子们也大多被按在各自的峰头,只有问剑峰和附近两峰的弟子在师长的带领下,避到了稍远的地方。
阿深随在队伍后侧,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劫威之下剑意越发精粹凛冽的剑台。
林成洲对这个新收的弟子还是很看重的,转头不见他跟上来,神念一动,即把他裹进自己的遁光带着,吩咐道:“跟紧了!”
阿深看了看他,目光又转向剑台,少顷,问道:“师尊,师叔渡劫,七、亓师弟会回来么?”照理,亓官比他先入门,他应当唤一声“师兄”,只是他一向当亓官是弟弟,所以这时候仓促改口,也只叫做师弟。
好在林成洲也并未在意这个称呼,驾着遁光带着他落在一处峰顶,摇头道:“不知。”语罢又道,“陆师弟为破境已藏剑近百载,当年锋出半刃,丹阳峰都叫他削去一半,今日要成功渡劫,势必会全力应对。能见陆师弟这样修为的大能全力出剑,实乃千载难遇之良机,尔等修为尚低,虽然不能直视其锋芒,但用心领悟体会,日后也定然受益无穷。”
跟在身后的问剑峰弟子齐齐应诺。
一名弟子遥遥望了望剑台,不由得咋舌:“当年师叔祖把丹阳峰削去一半的景象我也见过,若那样惊人的剑势还只是锋出半刃,那师叔祖全力施展起来,岂不是能扫平半个宗门?”
周围其他的弟子纷纷点头。
阿深回头看了看,那名说话的弟子他见过,进入内门也不过区区十数年,也就是说,剑断丹阳峰的事最多不过十数年光景。那个时候,七官儿应当也不在流华宗。
他笑了笑,仿佛只是好奇:“这位师侄,丹阳峰被斩断是什么时候?”
那名弟子未及说话,倒是一旁的高师侄接腔道:“往前也不过六七载罢。”她想了想,“那时候我尚未回山,听说万林峰的那位石姓师弟,就是那时候被师叔祖收入门下的。”
阿深眉宇微动:“石横?”
“是他。”高师侄点了点头,“上回听说他害得亓师叔失踪,已经被逐出宗门了。”
阿深的神色冷了下来。他本就是为了亓官才冒死登上天梯进入流华宗内门,因此才会千方百计拜入问剑峰,虽然此前已经想办法打听到了亓官失踪始末,而今听人提起石横,仍旧抑制不住内心的杀意。
而后,他一转念,又注意到了高师侄提及的另一件事:
陆丰藏剑近百载,六七年前忽然剑断丹阳峰,细算一算,七官儿也是差不多的时候被老左捡回家的,这两者之间,莫非有什么关联?
只是他修行日短,对修士的事所知不深,囿于见识,即便有所猜测,也并不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暂时将之放进心里,留待日后慢慢解开这谜底。
他正思索的当口,问剑峰上的劫云越积越厚,已经有数道雷电劈了下来。便在此时,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剑台上方,挺剑直面千里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