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广场才重新活了过来,那些村民重新挂上喜悦笑容,安静听村长说话。
仿佛刚才的变故从来没有发生似的,没有人再提起规矩一词,也没有人再往贺楼身上多看一眼。
陆言礼同样收回视线,表现得和其他村民一样,认真听村长说话,该鼓掌时鼓掌。
贺楼悄悄松口气,但他再也不敢试图违背村规。这一次还好,如果有下一次呢?
其他人同样如此。
光看这些村民的表现,很难说服自己他们还是人类。但他们执行的任务自有其规则,连鬼也要遵守,这是他们唯一能逃离的方式。连彼此对视也不敢,安安静静等待。
结阴亲,其规矩自和寻常婚姻不同,而他们红河村的规矩又更加不一样。如村长儿子迎娶,就得提前按死者奠辰算好“吉时”,当天起灵迁棺。迎娶来的新娘亦得算好“吉时”,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不少地将新棺木连同花轿抬进男方家中。
午夜零时,二位新人见面。若合心意,便正式见礼,一拜过天地,二拜见高堂,夫妻尸骨合棺一处,再由迎亲队伍抬至村尾那条红河上,将棺木推至河面,直至河中央时,棺木自然下沉。这便算礼成了。
这些规矩还是村长说完话后,宣布大家可以各自入座。其中一个与贺楼合座的村民告诉他们的规矩。
村长念了一大串词,仔细听无非是劝告他的儿子,他已经为他找了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媳妇,让他以后安安心心的,专门对他媳妇好,不要再闹得家宅不宁。他未过门的媳妇也是,如果遵守村规,红河村所有人都会接纳她,如果不遵守,那么红河势必会惩罚她,让她不得安宁。
还是规矩……
此刻,这群任务执行者再度刷新认知:那就是,对于红河村的村民来说,规矩有多么重要。
因此,他们绝对、绝对不可以违背。
贺楼最后瞟了一眼陆言礼的背影,收回目光。
关于这个人,他可以明天再去试探,现在还是婚宴要紧。
一道道菜端了上来。而第一盘菜上桌时,执行者们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你们为什么不吃?”村民疑惑抬头。
“就是,你们为什么不吃?”一听到这句问话,邻桌村民立刻转过头来。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冰冷的恶意,嘴巴变得细长,一张一合。
“你们为什么不吃?”
“客人又不守规矩了,不守规矩的客人……不守规矩的客人……”
其他几人同样背生冷汗。
桌面上的菜肴古怪无比,浸泡在浓稠红浆中的鲜红色蘑菇、一个刚砍下来且削去了天灵盖,露出白生生脑浆的猴头、关在笼子里吱吱叫的刚出生的老鼠幼崽,一旁还有不知什么做的腥红酱料……
一个村民打开笼子,伸出筷子夹了一只粉白色还没长毛没睁眼的小老鼠,老鼠不断吱吱尖叫,他放在调料中浸了浸,那只老鼠立刻发出更加惨烈的吱吱尖叫。村民却置若罔闻,面上带着享受的笑将老鼠送进口里,咀嚼的吱吱声和老鼠最后的吱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你们为什么不吃?”那个村民嘴角还露出一条粉红色的尾巴,他露出一口白森森尖牙。
“你们不守规矩……”
贺楼说:“村规里说过,嘴里有东西时不能说话。”
那个村民顿住了,粉红色尾巴立刻消失不见。
再看向贺楼时,眼中残忍更甚:“你……不守规矩……”
贺楼说:“我吃。”说罢,他捏起筷子,伸手夹了一块红色蘑菇,他强做镇定将蘑菇放进口中,咬了下去。
带着浓郁到极致的血腥臭味的液体溅出来,在嘴里炸开。贺楼忍了忍,强行吞下去,微笑道:“很好吃。”
那个村民才把目光移开,直勾勾对视上其他人。
见状,那些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本就坐在同一桌,看贺楼都勇敢先吃了,一个个同样伸出筷子夹蘑菇。
不知是不是巧合,一人一个,装蘑菇的菜盘正好清空。
那个村民的脸色这才好看,恢复了生气。
而执行者们可就惨了,一个个毫无防备把蘑菇塞进口中,差点要被浓郁到极致的血腥味恶心到吐出来。贺楼及时说:“大家要享受美食。”他们想到村规里说的,不得浪费食物,才勉强咽下去。
除了陈正豪。
贺楼吃完后,他是第一个伸出筷子夹蘑菇,也是第一个往嘴里送的。贺楼面不改色,他便没太在意,一入口便被那股仿佛放置了半个月的的血腥熏得呕一声,吐了出来。
其他人这时才刚刚入口,有陈正豪的反应和贺楼的提醒。他们强行吃下,还做出享受模样。顿时,整个村子的目光转移到了陈正豪身上。
“客人,你不守规矩。”
一声声儿如回音,一句又一句来自四面八方的提醒,一双双恶意的眼睛注视过来。
陈正豪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这些可都不是人啊,他竟然犯了村规,怎么办?
怎么办?!
心慌意乱下,还没等贺楼提醒他,陈正豪就已经慌慌忙忙站起来努力摆手:“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因为恐惧,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打颤,脑门上也冒出冷汗,他试图表现得真诚一些,好让村民们放过自己。
然而,见他承认了,那些村民脸上的笑彻底拉大,一模一样的笑脸出现在一张张惨白的脸上。
“客人,你不守规矩,要惩罚!!”
糟糕了……
贺楼低下头去。
安星宇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沈娜就坐在丁从露身边,一把摁住了想站起来的女孩,用眼神将对方死死地钉在原地。
陈正豪必死无疑,没必要搭上自己。
丁从露眼里满是泪水,她想挣扎,但是沈娜的力气太大了。安星宇纯黑的双眸里闪了闪,递过去一块手帕塞进丁从露想要尖叫出声的嘴里,跟着按住了丁从露不断扭动的身躯。
事实上,陈正豪站起来的那一刻就觉得后悔,恨不得打死自己。
明明贺楼刚刚已经做了示范,只要死不承认并挑出村民的违规行为,他就可以逃脱。
他为什么要承认?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陈正豪站在桌前,周围全是尖锐兴奋的尖笑。他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整个人不断发抖,近乎虚脱。
我,我要死了……
这才第二次,这只是第二次而已。为什么我要这么傻?
我死了,小露怎么办?
她最胆小了,以后没有人保护她了……
看着满脸泪水的丁从露,陈正豪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他看向女朋友,坚定地摇了摇头,又看向帮忙按住她的沈娜和安星宇,嘴里无声说了句——谢谢。
丁从露嘴里的支吾声更剧烈,被手帕强行堵在嘴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她转头看向其他人,眼里满是痛苦和求助意味。
求求你们了,救救他!!
贺楼对上了丁从露的目光,缓缓摇头。
他没办法救人,就连刚刚选择吃下蘑菇,也是因为他看见陆言礼夹了一块蘑菇吃下去。而陈正豪……他救不回来了。
“要处罚!要处罚!”
尖尖细细的声音连绵成片,几个小孩跟着拍起掌,嫩生生童声唱起了歌谣。
“犯了错,要处罚。要处罚,怎么罚?怎么罚,问村长!村长说,该怎么罚?”
小孩儿歌谣唱完了,整片村庄一齐安静下来,村民们兴奋地看向村长。
村长的轮廓在灯笼照耀下模糊不清,他嘴角几乎上扬到耳根,说:“他违反了规矩,要处罚。”
“罚他——今晚给吴伯做灯笼。”
“哦哦哦,做灯笼!做灯笼!大灯笼,小灯笼,灯笼娃娃碰碰头,男娃娃要砍断手,女娃娃要割舌头……”
小孩儿们拍手唱童谣,在愈发接近的唢呐声中听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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