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班杭终于理解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的面部抖动抽搐个不停。
他实在不知道面对这样的情景,该要摆出怎样的神情。
但他的嗓音已经提前饱浸了痛苦:“怎么会?……她被基思附身了?可是,基思又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他的话语卡壳了。
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基思其实是有读取记忆的能力的?
还是有别的什么理由——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脑中便轰然响了一声。
下一秒,班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拉上了枪栓。
而南舟也听到从自己身后传来的子弹上膛的轻响。
南舟的黑色长发被一阵长风掀起。
他回头,定定看向了班杭。
班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脸色煞白。
在短暂的恐惧和无措后,他端着枪,伸出双手,向南舟踉跄着走去。
他哑声道:“南,南哥……”
他梦游一样走出数步,才用枪口狠狠抵住地面,逼迫自己半蹲下身,曲弯膝盖。
不要再往前了……求求了……
他似乎在和身体里的另一股力量角力,用力得浑身都在发抖:“我的身体,我的脑子……南哥,我,我不对劲……我脑子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因为情绪激动,他的眼周皮肤逐渐变得鲜红。
班杭把声音死死压在喉咙里,像是怕惊动脑中的呢喃,用近乎耳语的音量,低声道:“他,让我杀了你……”
南舟向他迈出一步:“班杭,丢掉枪。”
班杭带着哭腔,双手又在角力中慢慢举起枪,对准了南舟的脑袋,肌肉绷得直发颤。
他摇着头,抑声道:“我丢不掉。……我丢不掉。”
眼前的场景,堪称诡异。
南舟望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步伐踯躅,双眼涣散。
班杭一边前进,一边把眼睛挪向了瞄准镜,食指搭扣在了扳机。
可与他动作中满含的杀机相比,他的瞳孔中正在发生一场绝望的地震。
在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后,班杭的声带发着颤:“南哥,杀了我……”
声如蚊蚋。
也是声如惊雷。
南舟把宋海凝背靠树木放下,向他一步步走来。
南舟确信,他和海凝一样,都被基思寄生了。
既然他能控制生命力的流向,自然也能控制……流量。
基思的生命力,正像是一个寄生生物,分批分量,静静蛰伏在他的队员们身上。
要杀死基思,就要先杀死他们。
这就是基思的算盘吗?
他以为他不会杀他们吗?
南舟的掌心寸寸握紧。
“南哥,你动手的时候……快一点。”班杭的耳钉在不变的日色间熠熠生辉,这一点明亮,让他的面色愈发惨白,“南哥,我其实特别怕疼,也怕死……”
南舟平静道:“你不会死。我能救你。”
杀海凝,是因为如果他不动手,她体内的一部分基思,一定会操控海凝扣动扳机。
就算打晕她,那暂时昏迷过去的,恐怕也是属于海凝的意志。
“我害怕它跑到你身上。”
班杭没有理会南舟的许诺,他带着哭腔,用近乎呻吟的语调说:“我刚才只抓住了你一下,我也不知道有几秒钟,我……我没有害死你吧?”
南舟宽慰他:“你忘记了,我不是人的。”
他是书里的人,他早就被病毒寄生侵染,他的生命力是光赋予的。
基思或许早就看上了他,但实际上,他根本无法掠夺他的身体。
南舟是他们之中唯一安全的。
南舟继续道:“你控制住你的身体。我打晕你,我放你到仓库,带你去西岸。”
班杭身体不住发抖:“时间已经不再前进了,我们要怎么出去?我们要怎么……活到第七天?”
南舟:“会有办法的。”
班杭:“我的身体里,一辈子都会藏着这么一个人吗?”
南舟重复:“出了副本,我们就会没事。会有办法的。”
班杭突然惨笑出声:“南哥,别骗我了。你没办法。”
他在教堂雪白圣洁的台阶前站定了。
南舟注视着班杭,不知道这句话是由班杭说出,还是由基思说出。
……是的,他没有办法。
他没有办法保证,他把班杭带离副本,基思就会从他体内自动剔除。
毕竟他这个鬼魅,就是这么被舫哥带出副本的。
如果副本有这样的“自洁”能力,第一个被清除的就是自己。
班杭哭中带着笑:“……所以,南哥,杀了我吧。”
南舟走到了他的身前。
二人身处洁白的台阶和巨大的彩色玻璃的交界处,像是一副旖旎温柔的油画。
他泪盈于睫,仰头望着南舟:“我留在这里,陪青窈。”
南舟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从心脏深处泛出绞痛。
事已至此,班杭的颤抖已经停止了。
他从南舟眼里看到了决心,于是温和地对他露出笑容:“我,虽然一开始很怕你,但真的很高兴认识你,南……”
南舟动作利索,一把拧断了他的颈骨。
他确信,自己动手很快。
班杭在死前,不会感受到任何痛楚。
班杭身体失去了自主的力量,软绵绵地向前倾倒,倚在南舟身上,不再呼吸。
南舟揽着他的头,在心里问,基思,你就是这样爱你的朋友的吗?
这就是你们的友情吗?
你宁愿靠寄生活着吗?
可是,不等他从杀死队友的痛苦中回神,南舟的神经猛然一动,刚要回身撤退,便被一股当胸而来的巨大的冲击力掀翻了。
他撞碎了玻璃,并撞上了伫立窗侧的圣母像。
南舟的身躯和圣母像,一起在教堂内部的地面上支离破碎了。
南舟面对着天花板上神圣的宗教漆画,看到了从自己肺部位置逸散出的阵阵硝烟。
弹片在他的脏腑内四下弹跳,肆意切割着他的血肉。
南舟咬牙忍耐,绷紧了身体,以免在蜷身间刺激弹片切割入自己的心脏。
……他真的讨厌突然袭击。
刚才,在回过头的刹那,他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个西岸访客的脸。
他背后行云辽阔,镶嵌着光的晕轮,愈加反衬得他脸色惨白,嘴角渗血,虚弱已极,看起来只有三分之一的命在。
但这三分之一的命,已经足够支撑他开枪。
南舟愚,原来没有分成两份,而是三份。
那个打破了两岸诅咒的送信人的到来,也是有意义的。
……
当基思完成了“被驱魔”的表演,还滞留在关俊良受伤的身体中时,他的脑中开始创生出新的记忆。
小公爵的出现,比他原有的记忆中更早。
在他还是比少年更年轻的少年,在附近的另一座教堂任职时,一个纤细的身影带着美丽夕阳的余韵,自外走入。
他穿着深红色的夫拉克,却戴着少女才会戴的欧式面纱,缓步来到他的面前,金色的鬈发在阳光下焕发出烁烁的美丽光泽。
他轻声说:“我来见你了。”
穿着朴素的黑色神学制服的少年基思回过头:“你是谁?”
来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发表了一番奇怪的言论。
“将来会有这样的一天。”少年话音温柔,“为了应付一个难以应付的人,你需要把自己的生命分成三份,进入三个人的身体,每人一份。”
基思有些诧异:“抱歉,我是神的子民,不是恶魔。我不会拥有那样的能力。”
少年的神情有些忧郁:“……我多希望你一直是。”
这实在是太像一份怪异的预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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