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一来,我们就决不可能带着记忆回去。”
“因为我们不是带着记忆,回溯到过去重刷副本的玩家,我们只是NPC。”
易水歌放慢了语气,难得地沉滞和压抑:“我们……只会继续开服,我们会继续沉迷《万有引力》的魅力。……然后,一切,就只是无尽地重复。”
“那……”林之淞感觉头颅几乎要爆开了,“团队冠军,不是可以每个人许一个愿望吗?我们可以许愿切断和高维的一切联系,然后再回到过去——”
话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出了自己的愚蠢。
这是两个悖论。
如果他们许愿切断联系,又许愿复活,那么,当一切重置后,他们的许愿也就不复存在了。
就像易水歌说的,一切,就只是又一轮重复而已。
“目前,我们还没有接触到许愿的规则,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们现在也说不好……”
易水歌声音沉郁:“但是,死去的人已经够多了。在真正的许愿规则颁布前,不能让更多的人……因为崩溃和混乱死去了。”
他看向了远方:“如果有人想要制造崩溃和混乱,我就先杀了他。”
第213章 生物进化论(五)
在林之淞心惊之余,通讯器那边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本来还挺轻松,但在走近易水歌时明显一顿,然后马上掉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但这点响动,已经足够引起易水歌的注意。
“我先下线了。”易水歌将手指搭放在了耳垂上,摩挲两下,“别做蠢事。你还有价值,别逼我杀你。”
易水歌并没在第一时间挂线。
因为下一秒,谢相玉异常震怒的声音在那边响起:“……你干什么?”
易水歌理直气壮:“心情不好。”
“我他妈就是路过!”谢相玉奋力挣扎,“心情不好你拿脑袋撞墙去!……你还抢我吃的!”
易水歌心安理得地打劫了刚被谢相玉舔吃到一半的冰激凌甜筒,大大方方地咬了一口,并把反抗不休的人扛入了一间桌子上放满了设计图样的临时办公室,用脚带上了门。。
“唔……”
通讯器的信号就此切断。
失去通讯对象后,林之淞松弛了精神,趴在了桌面上,把脸埋入了臂弯间。
不知保持这样的自闭姿势过了多久,他身侧摆放的空椅子发出一声细细的“咯吱”。
……有人坐在了上面。
贺银川用和他一样的姿势趴在了桌子上,试图和小同志谈谈心:“小林,怎么了?最近精神状态好像不大好?”
听到队长的声音,林之淞把上半张脸从手臂间抬起,只露出了一双满含迷茫的眼睛。
在这种时候,他看起来才像是一个未经过太多人事磋磨的大学生。
他第一眼就瞥见了贺银川苍白无色的唇。
三支建制尚算完整的官方队伍牵头在安全点内建造信号塔,折腾出的动静着实不小。
在游戏肉眼可见地接近尾声的情势下,他们成功稳定住了安全点内本该躁动不安的人心。
他们基建时的材料来路正当,玩家们也是自觉响应的,因此高维人并没有做出类似“干扰塔建”这种摆在明面上的破坏行为。
但他们实施了更直接的惩戒。
三天前,有一组玩家在半夜入侵了他们在安全点的住所,摆出了要打劫道具的架势。
贺银川刚刚和他们交涉两句,他们就立即翻脸,提刀就上。
粉饰在表象之下的居心,简直昭然若揭。
为了保护梁漱,贺银川受了致命伤,内脏出血,导致失血性休克,险些直接挂机。
好在梁漱做好了急救止血的预处理工作,周副队连夜背他前往安全点的医诊所,耗费大笔积分,才让他又侥幸逃过一劫。
不过对贺银川这号的拼命三郎来说,在生死边缘来回横跳这种事已经再习惯不过了。
……甚至还有心思在养伤期间,爬下床来关心一下小同志的心理健康。
林之淞恍然注视着他的脸,想,贺队的年纪,好像也没比自己大上几岁。
他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幼稚。
大规模失踪事故发生时,他是学校里第一批主动报名参与搜寻工作的学生。
进入《万有引力》后,他跟着队伍帮助了许多人,收到过最衷心的感谢,也受到过最伤人的质疑。
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对可能发生的一切都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然而,事实上,林之淞的精神现在正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南舟、江舫和易水歌,在从元明清口中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后,做出的判断都是最正确的。
因为别说是普通玩家了,在得知自己是高维人掌中的玩物时,自认为无坚不摧的林之淞的情绪也抵达了失控的边缘,险些做出了最糟糕的选择。
他太想让“立方舟”赢了,为此甚至不惜造成混乱。
……反正只要“立方舟”赢过“如梦”、只要能成功许愿,所有在混乱中死伤的人就都能回来,不是吗?
可易水歌的话,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
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到底有没有真正为还活着的人考虑?
他对不对得起普通玩家对自己的信任?
……还有,最重要的,那些死去的人,真的没有回来的可能了吗?
他们真的只能在“有所死伤”和“无限轮回”这两个选项之间抉择吗?
他的信念,他的努力,他为之奋斗的目标,他想要救下所有人的愿望,如果可以被更高的力量一票否决,那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满心迷茫的林之淞看向了贺银川,张了张干裂的唇,问道:“队长,如果游戏最终赢了,你有许愿的机会,你会许什么愿望?”
“……我吗?”
周澳千叮万嘱贺银川要多喝热水,又怕他不听话,干脆用挎包带把保温杯挂在了脖子上。
贺银川随手给林之淞倒了一杯水:“应该是我们吧。轮到我们许愿的话,当然是希望游戏结束,所有在游戏里死去的人都活过来喽。”
林之淞问:“如果最后游戏结束,那些人……却回不来了呢?”
贺银川倒水的手顿了一下。
可也只是一下而已。
他把水杯推向了林之淞,口吻轻松道:“我那时候死没死啊?如果那时候我死了,我就下去守着那些死去的人,不叫他们受欺负。”
林之淞被他的玩笑话引得笑了笑:“这可一点也不唯物主义。政委听了会生气的。”
贺银川爽朗大笑。
林之淞抿了一小口水:“如果……我们都还活着呢?”
“活着啊。”贺银川摸了摸下巴,“那就背负着这些人命,继续走下去。”
林之淞一时哑然。
半晌后,他才轻声说:“那是……很多很多人啊。”
林之淞以前面对的都是可以计数的人命。
但回首望去,他才意识到,从高维人向他们投向一瞥时开始,他们走过的路,就是一片尸骸堆成的高山。
世界范围内的死伤人数,究竟有千人,还是万人?
“救不回来,就不要想那么多,先保住其他再说。”贺银川说,“像现在,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
在林之淞逐渐调整心境时,新组建的“立方舟”四人小分队,正针对“斗转赌场”展开了新一轮分析。
四人当中,对“斗转赌场”相关情报最为了解的,居然是先前开了上帝视角的元明清。
他画出了一张斗转赌场的简易示意图,并列上了每日的平均流水:“据我所知,斗转赌场是日结算模式。每天24点后,曲金沙的积分都会更新,用每日的收入减去支出,多出来的部分,就是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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