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屿垂下眼眸:“是,他们……很像。”
“你又不知道斯年小时候什么样,怎么知道他们很像?”戚桦觉得这个向导说话很逗,“我当时告诉了斯年我的计划,斯年非常担心我。我跟他说,你只要离那个女人远远的,不和她单独相处就行。但是我千算万算……唉。”
没算到自己的宝贝儿子还是被人算计了,唯有一声叹息。
“您的意思是,戚斯年知道您没死?”杨屿也好想拉戚洲的手。
“不然,你以为他舍得送那个傻大个儿出来?他让秦清来找我,计划着等戚戚再大些就带他离开。”戚桦摸了摸爱孙的额头,“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能想到有那么多节外生枝呢?戚戚以前受过苦吧?我的孙子竟然听不见。”
“他曾经被俘。”杨屿低着头汇报,“叛变者已死,我也获取了高层一部分信任,有了这份信任,我相信对咱们有好处。”
“不错,你很聪明,比哨兵好多了。”戚桦点了点头,“齐老头快不行了吧?”
“大概就是最近了,齐凯泽想上位。”杨屿轻声说,“但是他父亲应该还有后手,在权力面前父子相残就最有意思了。”
“是,我就喜欢这种有意思的事。你干得不错。”戚桦看戚洲什么都好,看杨屿也觉得顺眼,“听他们说,你是斯年的养子?”
“我并不认同。”杨屿发自内心不想当这个养子,他心里芥蒂未除,“但我确实是戚斯年养大的。”
“哼,他那个不争气的样子,养一个孩子都养不好,还能有功夫养两个?”戚桦仿佛对什么事痛恨异常,“他就知道跟那个哨兵在一起鬼混,还说什么没良心,王八蛋,是真当我老了听不懂吗?”
刚说完,床上躺着的人有了动静,被戚桦抓在手里的手指动了动。
戚洲听到有人说话,但是助听器进了水还是滋滋啦啦的,听不太清楚。
身体周围已经没有水了,但是他刚刚做梦又梦见了水池。水池好深,无数触手吸在身上,还要往身体里面钻。呼吸困难,所有东西都被触手卷碎了,包括那只小螃蟹。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现在面前,仿佛深渊。
他深喘一口气,醒了。
“戚洲,戚洲?”杨屿顾不上了,再挨戚桦打就挨打吧,一把抓住了戚洲的手腕。身体上全是红色的吸印,有些地方甚至被吸破了皮肤。
戚洲恍惚中辨认着声音,尽力睁开眼睛。屋里是一盏暖黄色的灯,他便知道他们还没有回到基地去。
基地很少有这种颜色的灯,都是惨白惨白的。
等到他看清楚杨屿的表情,嘴唇才动了动。
“没良心,王八蛋……”
杨屿刚要询问他感觉怎么样,忽然闭嘴不说了。
余光里,戚桦的表情正逐渐变得凝重。
手杖可能下一秒又要轮过来。
“在哪儿啊,这里……”好在戚洲的持续问话将戚桦的注意力分散了,“回基地了吗?”
“还没。”杨屿回答,并且开始计划怎么逃过戚桦的制裁。
“为什么不回去啊?”戚洲逐渐将周围看清,“熊,我们……被熊袭击了?”
他还记得昏迷前看到了一只北极熊,好大好大啊,大得让人害怕。转了一下脸,戚洲才看清楚旁边还有一个人,于是眨眨眼问:“你是谁啊?你是哪个基地的?”
戚桦凝重的表情有了一丝缓解,手掌压在戚洲的额头上反复安抚。自己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爱孙都长这么大了,可是却不认识自己。
“我是戚桦。”戚桦又在戚戚的身上看到了斯年的影子,血浓于水,“我是你父亲的父亲。”
“父亲的父亲?”戚洲的头脑还没完全清醒,但是他知道爷爷叫什么,“你是……我爷爷?”
“是,我们终于见面了。”戚桦不自觉地靠近他,酸楚和激动同时撕扯他的心脏,儿子昏迷不醒,爱孙又饱受磨难。
戚洲愣愣地看着他,转而看向杨屿。“我是不是死了?你是不是也死了?”
杨屿摇了摇头,在戚洲印象里爷爷已经去世,他肯定反应不过来。“没有,我们现在是在……”
“戚戚醒了没有?”房间门忽然被人推开了,秦清拿着一个削好的苹果走进来。
还没反应过来的戚洲忽然盯住了他,眼睛再也不肯眨动。
秦清也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看到戚戚醒了,更没想到戚桦也在。
“你动静那么大,没醒也被你给吵醒了。”戚桦不悦地拧起眉头,以前自己总有一根精神丝搭在斯年的卧室门口,他当然知道他们偷偷夜会,“小声点儿,孩子刚醒来。”
“秦清叔叔?”戚洲呆愣愣地看着他,刚刚不肯眨动的眼睛使劲儿闭了一下,再睁开,又闭上,再睁开。他再也躺不住了,不顾身体虚弱也要坐起来。
“秦清叔叔,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戚洲一问再问。
这人说话的声音很陌生,因为戚洲压根没听过秦清的声音。但是这个人他太熟悉,小时候就是在秦清叔叔的肩膀上长大的。他好高大,自己坐在他肩膀上仿佛就是全基地最高的人。
“是你吗?”戚洲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带着满身伤痕。
秦清看了一眼戚桦,然后才走过去。“是我,戚戚你终于醒了。”
“你怎么没死啊?你们怎么都没死啊?”戚洲在他们脸上看了又看,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蛋,好疼,“你们为什么都没死?”
他捋不清思路,更来不及高兴,所有的情绪都被迷惑盖住。爷爷、爸爸和秦清叔叔不是都死了吗?为什么这两个人又出现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你身体好了我慢慢告诉你。”秦清瞪了杨屿一眼。
杨屿立刻起身让地方,他也知道秦清在怪罪自己,自己没能保护好戚洲,还让戚洲受伤。
“吃苹果么?”秦清坐到了戚洲身边,如果不是戚桦在,他真想抱抱戚戚,抱抱斯年的孩子,“苹果可能没有基地的甜,你尝尝。”
戚洲机械性地张开嘴巴,咬住了一块苹果,却尝不出味道。他伸手摸了摸秦清的颧骨,是真的,这个人是真实的,不是幻觉。
“你长大了不少,长高了,头发也长了些。现在你也是大向导了,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些糖过来。”秦清亲自将苹果切成小块儿,“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叔叔,或者告诉你爷爷,我们都在。”
“咳。”杨屿轻咳一声,“我也在。”
戚洲点了点头,想不通似的歪了歪头,隔壁间走出一头北极熊来,他认出了它,就是那只压在自己身上的大熊。
原来它不是来杀自己的,而是保护自己。
“诶呀,怎么哭了?”戚桦如临大敌,以前见到儿子的眼泪就慌,现在爱孙一哭更是手忙脚乱,“你个傻大个儿!是不是你的精神体吓着我孙子了!”
“是不是哪儿疼啊?”秦清赶忙问,“哪儿不舒服?”
杨屿也想问问,可是却插不上话。
戚洲嘴里还嚼着,但是已经泣不成声,眼泪太冲了直往嘴巴里流,压过了苹果的甜,只尝出了苦涩。“狄武……狄武……”
“你慢慢说,慢慢说。”戚桦给他顺了顺后背,手一下子定住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秦清。
秦清又转头看向了杨屿。
杨屿倒吸了一口凉气,准备挨打。
“狄武……打……打我,打我好几下。”戚洲抽抽噎噎地说,断断续续,心里好多想说的,可是又忽然说不出几件,“陈妙西拿蛇吓……吓唬我,她还说我不好看,她还说……还说要炸我。”
“不怕,叔叔一定会回去给你报仇,叔叔杀了他们。”秦清听不得戚戚的哭声,斯年不会带孩子,戚戚每次哭都是他来哄,“谁也不能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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