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束薪吐出一口血,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咳嗽。
画不成站在不远处,左手无力地垂下,那是舐红刀的刀伤,被一刀贯穿了肩胛骨,但柴束薪所受的伤也并不轻,一道巨大的伤口从左肩划至右腹,血迹狰狞可怖。如果他不是罗刹子,此时大概已经没有站在这里的能力。
画不成远远地看着他,“你已是强弩之末。”
“杀你足够。”柴束薪冷冷道。
画不成一声轻笑,显然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伸手拂过剑身,如同拨动一根惊弦。
柴束薪屏住呼吸,凝起了全部的精力,他认得这一式,但只有六成的把握躲过它。
他必须撑住,木葛生还在等他拖延时间。
就在画不成抽剑而出的刹那,天幕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巨大的劈裂声传来,随着一声轰隆巨响,金红色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夜幕——朱雀真身突破了蓬莱的禁制!
朱红大鸟在半空发出一声长鸣,滚滚火球如陨星般从天而降,画不成神色一变,收招欲避,却看见有身影拔地而起,一脚踢向他的心口,是乌孽!
“姓朱的!那条鱼就交给你了!”
青鲲失去了乌孽的制压,顿时摆脱了热浪滔天的湖面,腾空而起,朱雀短促地叫了一声,赤羽遮天,硬生生拦住了青鲲,双方迅速战作一团!
画不成未曾料到乌孽的偷袭,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身形不稳,从半空坠落。
说时迟那时快,木葛生立刻抓住了这个时机,大吼:“三九天!”
剑阁也是一处阵眼,他之前已将具体位置告诉了对方,柴束薪闻声而动,双手握刀,朝坠落的画不成狠狠扎去!画不成眼神一冷,掷出长剑,直接贯穿了柴束薪的胸口!
这一招他弃剑而出,用上了十成功力,即使是罗刹子,这也是致命的一击。然而柴束薪面不改色,刀风不减,舐红刀捅穿了画不成的胸腹,两人急坠而下,直接砸穿了剑阁,层层而落,最后被死死地钉在地上!
画不成咳出一口血,看着面前的柴束薪,扯动嘴角,“你已经握不住刀了。”
他的伤在胸腹,柴束薪的伤在心脏,两相对比,他还有活路,柴束薪却已经山穷水尽。
柴束薪无力地松开手,跌坐在地。
“你身负天咒,修为最多只剩七成,却依然能将我逼至绝境,不愧为罗刹子。”画不成淡淡道:“可惜你还是输了。”
“我知道你们在布阵,但是这个阵法最多毁掉蓬莱洲,杀不了我。”画不成平复着呼吸,“天算子低估了我的修为,我离飞升只差一步,炉鼎将成。”
他看着柴束薪,“而你就要死了。”
“你和天算子命脉相连,只要你去世,天算子亦会不久于人世,那时两家断绝,气运尽归于我,便可得大道。”
说着画不成笑了笑,“和当年很像的结果,不是么?长生子与天算子的博弈,他还是棋差一着。”
话音未落,阁楼大门被猛地踹开,一道身影闯入,是木葛生。
柴束薪蜷缩着身体,没有回头。
木葛生大步走到画不成面前,“长生子,胜负未分,莫要妄言。”
“不知天算子还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筹码……”画不成刚要笑,突然看见他手里的东西,猛地止住了声音。
他看见了莫倾杯的剑。
“……你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
“这不重要。”木葛生道:“当年师父告诉过我,最好的铸剑师所锻之剑,剑中有灵,生自心骨。”
“据我所知,师父的这把剑,由你所赠。”
“亦是由你所锻。”
他拔剑而出,不等画不成出声,径直朝对方的心口扎了下去。
“仙人重伤不死,我知道,即使你心脏受损,只要魂魄仍在,就不会消逝。”
“但是这把剑,可以代替你断去的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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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更新推迟半天左右,会更但时间不确定,谢谢大家
第83章
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长剑刺穿了画不成的心脏。
画不成猛地瞪大双眼,剑身散发出一阵荧光,明明灭灭。
他向来风云不惊的眼底变得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庞大而模糊事物涌入体内,神色突然变得无比痛苦,接着他蜷缩起来,喉咙深处传来压抑的吼声。
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眼中有血泪涌出,泪流满面。
木葛生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对方在地上剧烈地挣扎,悲欣交集,痛不欲生。
白衣浸满了血,褴褛脏污。
没多久,原本飘逸出尘的仙人就变成了肮脏的凡夫俗子,血泪盈襟,深陷泥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画不成终于平静下来,披头散发,嗓音嘶哑:“你是怎么找到这把剑的?”
木葛生没说话,但他有个极为渺茫而匪夷所思的猜测,这把剑,或许是林眷生放在仙人桥下的。
正南离位,当年每要给他留零花钱,林眷生都会放在灶台底下。
离为火,人心亦为火;离取明,人心亦取其明。
焰上有火,明上有光,大人以继明照乎四方。
木葛生不知道林眷生为什么这么做,也不愿多想,他只知道,对方当年留下的这一步后手,成了如今他翻盘取胜的关键。
木葛生看着画不成,“你既知这把剑在仙人桥下,为什么不毁了它?”
这是他唯一的软肋了。
“谁知道呢。”画不成眼神望向远处,空茫茫如一场大雪,“可能是忘了吧。”
“我忘记了太多重要的事。”
“现在记起来也不晚。”木葛生道:“遍忆平生事,再饮长生酒。”
“饮不尽了。”画不成轻声道:“我早就该死了。”
木葛生打量着他,觉得这人此时恢复了不少神志,不再是那个想成仙想疯魔的执迷人了,有一点百年前熟悉的模样。
“你知道代价吧?”画不成看着他,“以六家信物为阵,毁掉蓬莱洲,我也会随之灰飞烟灭。而最后一样信物,是罗刹命。”
“我并不知道罗刹命到底是什么。”木葛生打断他,“但我别无选择,只能一赌。”
画不成微微有些惊讶,继而了然,“不愧是天算子,是你们这一门的作风。”
“我和蓬莱洲根底相连,我能感觉到,大阵已成。”画不成道:“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撤离,如果方便……”
“被你扔进仙人桥下的蓬莱门生,我不会见死不救。”木葛生道:“来了两只朱雀,应该坐得下。”
“那便多谢了。”画不成点了点头,继而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木葛生一愣,睫毛微微颤抖,“你说的……当真?”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画不成闭了闭眼,“我亏欠诸子七家甚多,就算是一点补偿吧。”
他被舐红刀钉在地上,无法动弹,只能吃力地扭过头去,看向远处的皑皑群山。
远处有潮声涌来,声势滔天,脚底传来震震颤动,画不成说的没错,这座存续千年的洞天福地,开始由内自外地崩塌了。
木葛生大步跑到柴束薪面前,“三九天!你怎么样?”
一进入剑阁他就看到了柴束薪的背影,但对方没有回头——刹那间他就明白了一切,柴束薪是在用沉默告诉他,自己可能活不下来了。
形影相吊,孑然以对。
所以木葛生没有去看对方,或者说他不敢,只能凭借着胸中尚未熄灭的一腔孤勇,先去杀了画不成。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决不能前功尽弃。
而此时他一把抓住柴束薪的手,对方把剑拔了出来,伤口边缘扎着一圈银针,看样子是做过简单的处理,已经止了血。
木葛生心疼得要命,语气轻的不能再轻,“站得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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