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屏障不是防他的。
尽管理智上知道这兴许只是拜他脖子上那块亲传玉佩所赐,并不是玄陵门真的还把他当自己人——毕竟四年前玳崆山上玄陵门的灭门之仇还算在他的头上——但只是一点微薄的“少主没在提防我”的想法,就让第五君心跳砰砰。
不过很快,第五君就轻笑起来。“说什么提防不提防……”
他颇为潇洒地走回屋里,将今日在药铺买的药材拿了出来。
以防万一,他要配一副化功丸的解药。
第五君在长案上摆出来制药的一溜器具,把要捣的第一味药丢在了臼子里。
轻轻、规律的捣药声响起。第五君小臂熟练地上下,闷热的夜晚,不一会儿就出了汗。
“我在折腾个什么劲啊……”第五君叹着气,力度却依然控制得当、又匀又轻。
其实第五君本来没想着要吃下化功丸的,从在灸我崖的时候就没吃,靠着已经断了灵脉的左手瞒天过海、声称已经化功,一直坚持到了两天前。
两天前,他甩掉了少言和云城,悄悄出了银珠村去给司少康扫墓。
回来的时候,他料到齐释青可能会生气罚他,但却没想到对他的惩罚是——罚去跟少主睡一个屋。
那天晚上,为了睡一个好觉,不用担心自己未化功的真相被察觉,他服下了化功丸。
“我……”第五君把药粉盛出来,放了另一味药进去,“唉……”
今日在茶楼坐了一天,第五君总算想明白了。
他只是太喜欢齐释青了,所以才会这么蠢。
他是为了能一直没有后顾之忧地跟少主睡一个屋子,才服下的化功丸。
想到刚刚在楼下跟少主的谈话,第五君心里五味陈杂,视线里甚至有雾气侵蚀,很快就落了一滴。幸好他及时偏头,才没有把好不容易捣好的药毁了。
每当第五君自以为把心绪都料理好的时候,只需要跟齐释青相处片刻,就马上被打回原形。
他一直都喜欢少主。从小时候就喜欢了,一直喜欢到现在。
他也一直都想要呆在少主身边,哪怕玳崆山之后他被当成叛徒,还被玄陵门悬赏了项上人头,他也拼尽全力想要回玄陵门解释清楚。
两年前,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代价太惨重,往后再不敢妄想重逢的场景。
第五君把药粉小心翼翼地倒出来,平日里一向很稳的手却有些抖。
服下化功丸,对普通修仙者来说并不算什么,跟暂时屏住呼吸没什么两样。但对于本就灵脉有损的第五君来说,却是伤上加伤,即使他日再服下解药,也不知道能恢复多少成。
昨天他还满心欢喜于少主愿意跟他住一个屋子,虽然是监视他,但也是很亲昵的举动,让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就为了这种他视若珍宝的回忆的再现,他一个冲动就服下了化功丸。
谁曾想今天早上,齐释青得知他去给师父扫墓,能那样勃然大怒,无情羞辱他与师父断袖乱伦,把灸我崖骂得如此不堪。
第五君刹那间就被一桶冰水泼醒了。灵脉的枯涸无声地提醒他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
于是第五君要回了自己的屋子。好在齐释青没再说什么让他难堪的话。
像小时候那样在少主身边安心的睡眠只维持了一夜。
可能本来说罚自己与少主住在一起就是一句玩笑话,但他却当了真。
这么些年没有一点长进。
第五君对着掌心里这枚化功丸的解药,久久地发呆。
他不明白少主。
明明早上还那样羞辱他,可晚上从茶楼回来,齐释青却说了很多好听话,好听得不像真的。
少主为什么要让自己陪他吃饭?
当他说“你跟小时候一样可爱”的时候,他真的是在夸他么?
当他说“我不想让你做什么,就是想看看你”的时候,他说的是真的么?
他还说:“我想让你陪着我,过分吗?”
第五君攥紧拳头,身体好似发怒一般微微颤抖——
少主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第五君缓缓呼吸,将解药收好,并没有急着吃。他们还要在银珠村待一段时日,他短期内不想再折腾了。
但炎炎夏夜让人无法静心。
第五君心烦意乱,呼吸都憋闷。
他跟少主,到底算什么?
如今知道齐归还活着的人,只有齐释青麾下的这一批,世人眼里,齐归是个欺师灭祖的叛徒,早就死了——他们自然不再是兄弟。
可也不是仇人。杀害司少康的人并不是齐释青,第五君心里明白;虽然他一直有关键的事瞒着齐释青,但第五君也知道,齐释青是相信他的。
第五君在榻上躺下,苦涩地想:“兄弟不是兄弟,仇人不是仇人。”
困意渐渐袭来。
朦胧中,有人无声地推开他的房门,轻轻走到他的床边。
那人一身玄衣,身上的味道第五君再熟悉不过。
脑子还睡着,眼睛却眯起最细微的一道缝。
在狭窄的视域里,第五君呆呆地看见齐释青弯下腰来,再然后,视野被挡住。
鼻端都是齐释青身上的味道,第五君没有任何反抗,任由自己沉溺。
过了很久。
久到梦里走完了一生。
在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里,第五君感到放在身侧的两只手腕被轻轻按住了。
温柔但不容挣脱的桎梏。
再然后,唇上一软。
作者有话说:
第五君:(⌒-⌒; )
齐释青:╭(╯3╰)╮
第161章 悸动(五)
第五君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他醒来推开窗子,被正午的太阳吓了一大跳。
“!”
他震惊地看着千金楼下面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喃喃自语:“这就是化功丸的妙处吗……我竟然能睡这么死?!”
确实,不用担心被多疑的少主摸到灵脉让他少了一桩大心事,但也不至于……
第五君皱着眉头去洗脸,“不该一点戒心没有的。”
从水盆抬起脸,洁白的脸颊湿漉漉地滴着水,第五君再度被窗外浓烈的夏日阳光闪了眼。睫毛湿成一簇一簇的,他忽然对着大开的窗户眯起眼睛——
不对!昨夜他睡觉时并没有关窗!今早醒来窗却是关死的!
有人进来过!!
怪不得日上三竿才醒,木窗都被关上了,光线都很难透进来——第五君脸都来不及擦,大步流星走向门边。
一摸门闩。
开的。
第五君:“……”
怪他,昨夜睡觉压根就没锁门。
千金楼里都是少主的人,不锁门其实也没什么大关系,更何况敢进他房间的,也只有齐释青而已。但问题是……
第五君盯着门闩,咬住下唇。
昨夜他做了个梦。
第五君有些僵硬地把门闩插好,一缕游魂似地转身,走向铜镜那边擦脸、更衣。
昨晚上、少主来过。
指尖发抖,第五君险些把衣扣扣错,等穿好衣服,对着铜镜,他发现自己一张脸板得很,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还记得昨天那个恍惚的梦——少主弯下腰看他,他都嗅到了少主身上的味道,然后手腕被按住了,再然后……
第五君不敢置信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嘴唇。
这是幻觉吧?!!
少主来,肯定是帮忙关了个窗,然后按住手腕兴许也是真的,为了探自己的脉象,幸好幸好吃过化功丸没有露馅……
至于这个,这个亲,亲,亲吻这个,这个举动,肯定不是真的。
第五君咽了下口水,飞快从铜镜前转身,自己把自己看得不好意思了。
哎,假的假的。
他手快地拿布条把头发束好,但浑身的血液流得过于快了,就连大脑都在高速运转,没等回神,他就在铜镜前转了个圈。
雀跃的脚步被按住。第五君皱眉盯着自己的镜像,一身干干净净的青袍,左手一只手套,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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