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走了。”
第五君悄声对自己说。他一直隐匿着自己,好像如果不这样提醒一下自己,他能一直这样站下去。
他与齐释青一同长大,最终走向疏离。
第五君抬起头,看见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只酒杯没有被人用过。
他注视着那只酒杯,半晌后挪动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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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释青挂着冷淡的微笑谢过敬他的酒,然而面前这些人并不算完,打算连敬三杯,漂亮话一杯一换。
越是小门小派,越是阿谀奉承,想要仰仗玄陵门的保护。
这些话齐释青已经听了一天,他的身体被留在这座大殿里,但灵魂从未在过。
齐归失踪了。
他找不到齐归。
齐释青的焦躁、愤怒和恐惧早已演变成疯狂,被深深埋藏在表面的平静之下,他好像一座休眠的火山,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喷发。
如果齐归真的有什么不测……
齐释青的眼中翻滚着阴暗,尽管他一直是笑着的,但冰冷的眼神还是让人不寒而栗——来敬他酒的人,除非喝多壮胆了,否则往往不敢直视齐释青的眼睛,目光最后会落在笑容可掬的玄十那里。
齐释青接了这些人的敬酒,仰头喝了。
再一抬头的时候,他的视线忽然穿过层层的人群到了大殿的后方,那里有一个不知哪家仙门的弟子,正举着酒杯悄悄给他敬酒。
齐释青望着他,那个弟子似乎有些意外能跟他对上眼,僵了一瞬,紧接着低头把杯中酒饮尽。
那弟子把空杯示意他看,然后遥遥对他笑了一下。
“恭喜玄陵掌门!”
又有一波人上来敬酒,挡住了齐释青的视线。
齐释青强压着心头的不耐烦,把酒喝了。
他没来由地焦躁起来,然而再看去的时候,大殿后方已经没人了,桌上只留下了一只空杯。
第206章 掌门大典(五)
一直到散席,齐释青都没能在殿内找到那个远远给他敬酒的弟子。
他跟那个弟子的对视太短,只有一瞬,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装束,判断不出来他的门派。
齐释青心里空了一块,这一块缺口好似正被强酸腐蚀,空洞越来越大。席间他又问了无数次是否还有人持请帖进玄陵门,得到的答复都是否定的。
玄十带着要回后山驻地的门派走了,玄一则带人去送要走的门派,往外面走去。
金陵大殿里的人一个个走尽,偌大的宏伟殿堂只剩了齐释青一个人。他枯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
一声响指。
从殿顶的金色绸慢里翻下来一个黑衣暗卫。
齐释青问道:“有恕尔的消息么?”
黑衣暗卫回答道:“尚无。”
殿堂无比寂静,齐释青面容阴鸷,目光却落在大殿尽头的那只小酒杯上。
他忽然心头一悸,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向外奔去。
马厩里,来宾的马已经少了一半。
齐释青并未检查别家的马匹,而是径自奔入玄陵门自家的马舍,冲到最里面那间最上等的马舍时,他脚步停住了。
养在里面的两匹马,如今只剩下了他黑色的那匹,小白不知所踪。
耳边好像炸起一个惊雷,齐释青双手都在抖。
那个遥遥给他祝酒的弟子,分明就是易容的齐归!
齐释青什么都管不了了,什么掌门,什么婚事,什么筹谋,在这一刹那全部堙灭,轻功腾起跃去玄陵门大门时,齐释青浑身都散发着冷意,他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齐归要走,他拦不住。
他怕一切都赶不及了。
已经有不少人从大门出去了。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一向气度不凡处事不惊的新任玄陵掌门突然冲了出去,将刚刚离开的仙门弟子截住,眉头拧得死紧,把人上下打量,紧接着又颓唐地撒手,奔到另一人面前。
众人呆住,一时间气氛凝滞。他们本来手中牵着马,正要跟来送的玄陵弟子告别,骤然看见齐释青这番举动,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新任大长老玄一见状,立时吩咐下去,让这些准备离去的仙门先等一等,然后走到齐释青身边。
齐释青转身时,玄一才看见他那双狭长的眸子聚着冷光,两条手臂青筋暴起,就如同预备扑食猎物的豹子。
“掌门?”玄一被齐释青的神色吓了一跳,话音里全是担心。
齐释青的目光越过他,声音极度平稳:“在你带人来送之前,有人出去么?”
玄一迟疑地颔首。“有几个门派走得早,自行离去了。”
齐释青身量极高,在玄一面前甚至都能带来压迫感,然而在玄一说完这句话后,齐释青的气焰在刹那间停滞、然后消失了。
高大的身躯突然之间好像只剩下了一个壳子。
过了半晌,齐释青说:“把他们送走吧。”
他像根钉子钉在原地,靠自己的骨架硬撑在这里,看着玄一领命送客。
那些仙门弟子经过齐释青时,尽管都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冲他行礼,齐释青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他看着这些人经过,却视若无物。
等该走的人都走了,齐释青终于抬脚走回玄陵门。他偏头问守卫的玄陵弟子,语气漠然:“看见小白了么?”
守卫弟子面面相觑。
整个玄陵门都知道,小白是原来小齐公子留下的爱马,毛色如月光锦缎纯白无暇,堪称仙马,整个蓬莱仙岛仅此一匹。
“没有。”他们因此答得很快,这样漂亮的宝马要是走出去,他们肯定能认出来。
有一个弟子补充道:“别的仙门也有几匹白马,但都不是小白。”
这个答案好像并没有使掌门满意。齐释青淡漠地望着他们,没有走。
这些守卫的弟子被看得慌张不已,纷纷在脑中拼命回想有无可疑的情况。
突然,有个弟子叫道:“我想起来了!有一个弟子出去的很早,还没散席就要走,他牵了一匹很脏的马,说是要在他掌门走前把马好好清洗打理一下。”
这弟子一说这茬,别的守卫弟子猛然睁大眼睛。
“对对!天哪……”另一个弟子也接了话,“我们当时说玄陵门可以洗马,给马厩说一声就行,但他说不劳烦了,就出去了。”
“那马像是在泥地里打了滚似的……小白又是出了名的爱干净,一时根本没能联想在一起……”
齐释青的呼吸停滞了许久。
话音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来:“那弟子什么模样?”
守卫的弟子也知道恐怕大事不好,胆战心惊又小心翼翼地道:“他相貌和穿着都极为普通……描述不出来。”
齐释青不说话了。
他的视线从这些守卫弟子身上移开,望向玄陵门外的一片黑暗。
玄一走到他身边,一脸凝重。“掌门是怀疑,齐归……”
“小白不见了。”
齐释青只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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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君骑着脏兮兮的小白在夜色里狂奔。
“宝,我知道你爱干净,但你先忍忍哈……”第五君顺着马毛,上面的泥浆都结块了。
在马厩里的时候,他使了点手段才让小白滚到了泥地里,小白一贯洁癖,好几次都挣扎着起身,被第五君扑通按了回去。
被关着的小黑恨不能跳出来,被第五君轻飘飘扎了一针。
但再怎么说,小白认主,非常听话,出玄陵门的时候也没有露馅,只是走出一里地后,小白大概也知道它不用配合演戏了,就一路狂奔想要找水洗澡,浑身扭来扭去想要把身上的泥浆扭掉,把第五君颠得屁股生痛。
“好好……我们先找水,找水……”
第五君投降了,拽着小白的马毛,“西北方向有温泉,去那边。”
大概行了一个时辰左右,第五君停在了一处野生温泉边。
“哎哟哟……”第五君把小白牵到了浅水滩,脱了鞋袜站进去,被暖水没过小腿,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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