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
“你不要也不行!”白宣良骤然严厉起来。他平日的软弱似乎都为了今日的果决,“看看你刚刚的样子。哪里像一个侄子看叔叔的眼神。郝誉是什么存在,我们又是什么存在——修克和伊瑟尔没能让你认清楚,亚岱尔还不够你看清楚吗?”
“雌父。”白岁安尖叫起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白宣良还有更扎人的话。但他绞着衣摆,目光游离,许久,松松垮垮泄气起来,“芋芋。你还没有成年。”
白岁安不想说话。
他回忆起自己站在窗户前,注视着郝誉与亚岱尔战斗的一瞬间,身体传来的林林总总的感受:皮肤冒出大小一步的颗粒,汗毛在热风中一阵又一阵摇摆,两腿战战互相依靠着,下半身汩汩热流反刍到胃里,呼吸也变得充满味道,一种果实在夏末熟透快要腐烂的熏香。
但这和雌父说的一样吗?
白岁安无法判断。
他相信自己有一天会站在小叔对面,他会代替亚岱尔的位置。小叔挥舞的绳镖会同暴雨一样鞭笞在他的皮肤上,他会和战士一样面临这美味的代表认可的挑战。
可很快,他面前闪烁过初来乍到时,郝誉展露在外面的那根硕壮蝎尾,那根缠绕在伊瑟尔小腿上,勒得雌虫肉发紫的黝黑凶器。
白岁安的呼吸再次粗壮起来,他短短怀疑自己确实是雌父所说的那种孩子。因他确实尝试过勾引小叔——但很快,他不动摇自己的正确性,尖牙利嘴反驳自己的雌父,“雌父。你看什么都容易想到你自己。”
他小跑到楼梯口,撞到收拾好洗漱用具的亚岱尔,挑衅般对亲生雌父吐出舌尖,蹬蹬跑到楼上。
亚岱尔捡起被撞倒的毛巾,听“哐”一下关门声,若有所思。
“他怎么了。”
白宣良嘴唇嚅动,半天没说出话。亚岱尔也不计较雌虫之间的犹豫。他走下楼梯,同白宣良说,“等我回来和你一起收拾庭院。”
郝誉已不知跑哪里去了。
他闲不住片刻,发觉自己有不该有的心思,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在疗养别墅周围转好几圈,不想回去又担心走远会后悔,在草丛中设下好几个陷阱。基因库带着人走大道过来,一眼看见郝誉撅着屁股吭吭干活。
“郝誉阁下。”
郝誉从草丛里伸出头。脑袋上插着几支蓝色的话,嘴巴里咬着一束石竹花。罗狄蒂正在基因库队伍里,眼眶微红。郝誉宕机呸呸好几下,踩着草过来。
“怎么还把雄虫带过来。”郝誉赶人,“去去。都回去。你们也少来找我们了。现在太危险。”
“危险?您怎么不把身边那几个先赶走。”基因库带头的研究员皱眉,“优卡阁下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很惋惜……那几个圈养雄虫已经被‘处理’了。今天来,是听说您得到了一管药。”
郝誉转身就走。
“郝誉阁下。郝誉阁下。”
研究员喊了好几声,无奈耸肩,将队伍里唯一的雄虫研究员派出去,一步一步跟在郝誉身后。
罗狄蒂还在低声啜泣。他今日穿得很厚,花草根脉一株一株挂在附着的布料与边缘上。郝誉走快几步,罗狄蒂也能提起裤脚,快步跟上。郝誉走慢几步,罗狄蒂便抽空用纸巾擦拭眼泪鼻涕。
“你应该知道优卡的事。”郝誉道:“别和军雄混在一起。这不是你这种普通雄虫能沾染的事情。”
罗狄蒂抽下鼻子,没有说话。
他们遵循一定的距离,太阳挥发出草木的香味。郝誉不愿意让罗狄蒂这种样子感染到家里雌虫,一度带着罗狄蒂在别墅外绕圈子。密蒂的树叶扫过他们的脸庞,草叶之间,郝誉发觉雄虫喘息越来越缓慢。
他停下来。
并忍住,不去询问罗狄蒂和优卡之间的关系。
“别再和军雄混在一起。”郝誉背对着叮嘱道:“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世界。罗狄蒂,你……不如回去找个可靠的雌虫结婚。”
“我不是为这种事情找你。”罗狄蒂喘息,他声音沙哑坚定,“郝誉阁下。我是来问你毒药的事情——郝誉阁下,请留步!那毒药会造成迷幻,真的吗?您还在使用吗?”
郝誉不说话。
“您之前就尝试过这种药物。但基因库没有通过这种药物。”罗狄蒂快速说道:“因为药物存在成瘾性。虽然。虽然有很好的治疗效果,但比起性/瘾,精神迷幻不也是……郝誉阁下。不要走。”
他扶着膝盖,起身,没走两步狠狠摔在地上。
郝誉无视罗狄蒂的疼痛,他冷酷地走向别墅,和过去无数白昼一样,坐在屋顶上,俯瞰整个疗养院,沐浴毒辣的日光。
他的挚友温九一不会主动把□□剂寄来。
是郝誉自己索要这种药物的。
“真是。”军雄用手掩面,发出长长的痛呼,“难道性/瘾会比迷幻好吗?反正都是药物。至少后者是我自己选择的,没有谁做主。”
躺在屋顶上,郝誉清晰看见基因库的雌虫们如潮水般涌到房屋下。有翅种张开双翅,而无翅种攀住墙壁。
“基因库总是大题小做。”
郝誉从口袋里掏出半支稀释过的药剂,一饮而尽,“就算有药物影响,我还是能保持清醒。”
纯黑的药液流淌进血管,清晰地游走到每一处角落,形成种全新的“虫纹”。郝誉呼出的气体,在日光下也散发出淡淡的灰色。他的视野随极细微的震动,快速展开,与精神力融合在一起:
巨大的无采光窗孔的高墙阻挡在整个疗养别墅区外。在量子意义上,纠缠着的物质的镜像,互相迷幻重叠。花朵香味以无数多变形的图案展开,仿若电流,每一次微风吹拂,都能造成锯齿状的波动。
而天空与大地不再出现任何边界,世界以一种重叠的形态出现在郝誉面前——属于精神力的天地中,记忆和幻想,过去与未来都变成实质性的建构。郝誉只需要张开手,一切美好的死去的不存在的事物纷纷出现在他面前。
围绕着他,一声一声呼唤着他。
“郝誉。”
“郝誉。”
“郝誉。”
纷纷扰扰中,郝誉的脸被药物感染出一道一道灰黑色的瘢痕。他平静注视着人群,在美好宁静与痛苦并存中,手指抽搐,所有药液在肌肤与肌肉中灼烧起来。
“大家好。”郝誉笑着和所有人打招呼。他眼眸湖水波纹般游离起来,偏振光和极紫光线在瞳孔中心旋转成螺旋状的炫色。精神世界中的花与草从电波般的迷幻里,枯萎成灰白与极红。
郝誉的眼球与视野与精神力正扩充到一种颜色的边界。
一种超越先有基因的光波谱系的极限,正因迷幻在他身上发挥作用。
他看到了。
——已经封锁的圈养雄虫居住地上方,盘旋着鸟状的褐色物体。他们在不同波长下组合成不同的光斑,直至波长叠加,组合成一双环形圈,仿若两枚硬币遵循规律旋转。
而那诡异的环形圈,也察觉到郝誉的注视,微微环绕一侧硬币,状若生物抬起眼皮般看向郝誉。
【又见面了。】
祂与郝誉心理共同响起一道诅咒般的声音。
【守财奴/郝誉】
第六十九章
虫族通识课程里,专门有一个类目介绍“如何在生活中区分寄生体与普通虫族”。作为更迭速度最快的类目课程,虫族与寄生体像是共生的基因链,当其中一方实现小范围的基因提升,另一者也会借此更迭吞噬与跃迁的手段。
但至今,虫族从没有改变过对寄生体的生物定义:
一种依靠其他生物体存在的维度精神体。
它们不存在任何固定形态,真正顶尖的寄生体存活宇宙、黑洞、自然、生命与虫族大脑。他们自由恰如不受限制和概念定义的存在——在杀戮与进食方面,也具备创新。
圈养雄虫,已经是有上千年历史的老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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