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触动太学文运的生员。
张学监在心里慨叹道,对推动这件事的司马慎也更多了两分好感。
对面的祭酒虽然没能亲眼看见张学监的面色,但似乎也确实感受到了张学监的心绪波动。
“张生。”
张学监连忙收摄心神,肃然应声:“祭酒。”
祭酒的语气缓了缓,问道:“你将孟彰放到了童子学?”
张学监心神微动,真正确定了什么。
……祭酒对慎太子,态度很是微妙啊。
他垂了垂眼睑,应道:“是。”
“就孟彰当前的情况来看,童子学比起其他更适合他。”张学监解释道。
当然,谁都知道这个所谓的更合适,其实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太学里的各位博士中,没有人愿意收孟彰做弟子,从蒙童开始教起的弟子。
如果太学里有博士愿意收孟彰做弟子,从蒙童开始教起的话,这个“童子学更适合孟彰”的说法,就得打上一个问号。
还有,在太学里,生员和博士也是双向选择的。并不是太学里的某个博士想要收徒,那生员就只能答应而不能拒绝的。
孟彰有他的选择权。
哪怕是祭酒,只要孟彰不愿意,他仍旧可以拒绝。
“你这安排,倒确实合理。”
少顷后,祭酒在那边道。
张学监没有说话。
“张生。”对面的声音缓和了下来。
张学监眉眼动了动。
他大约知道对面的祭酒要跟他说什么了。
果真,下一瞬他就听到了祭酒的话。
“自晋立朝以来,司马氏与各世家望族之间的汹涌,其实一直未曾平息。这件事,我不说,你也知晓……”
“我太学,算是他们争峙的一方棋盘。”
“从阳世到阴世,我太学也不过是能够维持相对的稳定,而始终未能独立出去。”
张学监眉眼间也笼上了一层暗色。
他听得出祭酒平静话语表面被深深遮掩着的愤怒。因为不独独是祭酒,他这个学监,对太学的这种处境,也是怒的。
太学是学府,是讲经研学的地方。
它理应纯粹,却被夹杂在漩涡之中,不断被来自各方的力量拨弄推动,搅扰各方,以至于原本应该遵循己身所学、自身志向的太学生员,或是身不由己落入纷争,或是早早偏移了志向,只能往着某一条路艰难走下去……
作为师长,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现实与理想中挣扎,在志向与行动中被辗磨,最终粉碎成泥尘,面目扭曲到连他们自己都认不出来,他如何不痛心?
可是再痛心,他也没有办法。
将太学从漩涡中救脱出来的力量,他没有。能让太学在这种种谋算中轻巧脱身的智慧,他也没有。
非但是他,整个太学的博士都没有。
祭酒也没有。
“在你看来,”祭酒的话还在那边继续,“慎太子或许是司马氏难得的明君,他或许可以收摄整个司马氏一族,乃至是整个朝堂,让诸世家聚拢在他的座下,成为他的力量,但是……”
第54章
"但是\"张学监近乎喃喃地重复着。
祭酒稍稍加重语气:"但是,你看慎太子他落到阴世天地以来这近两百年的时间……可有真正地做成了什么事情"
张学监沉默下来。
"他年岁小,一直被护在帝城里,真的就是能解释这一切的所有理由了么\"祭酒平静地问。
张学监仍是没有回答,但他的目光却已悄然抬起,望向了帝都正中央处的那座巍峨庄严宫城。
"他出身司马氏,所以他享有了许多便利……"
最直观的一个,莫过于如今太学里的童子学里。
在慎太子之前,这大晋朝里,真的就没有人想过在太学里分立出这样一个部分吗
当然不是!
不说散落在民间的一众沧海遗珠,也不必说原本没有打算往外送的各宗各派的年幼小郎君,只说各个世家望族里的夭折小郎君们,便是勾连各家的很好枢纽。
那为什么童子学就是没能成呢
因为其中的利益纠葛。
童子学设立下来,到底是归属于太学内部,还是要独立出去,只是太学下辖的一个单独学府
这童子学里收录的生员有什么标准各家的小郎君想要进入童子学学习,是凭的身份,还是凭各自的天赋若只是依赖小郎君的天赋,这天赋到底又该怎么划分
童子学里负责教授学识的,又是哪些博士他们是不是要在一定的范围里挑选小郎君心性不定,很容易受他人的影响,若有人想要借童子学故意影响小郎君,岂不反祸害了小郎君,搅乱了家族
还有最后也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从童子学里毕业的生员,到底该怎么安置,往哪里分配
这一个个的问题,一个个利益纠缠的关键点……
着实是太复杂了,但凡身份稍微差了些的,都把持不住。所以童子学这件事,就那样被搁置下来了。
张学监辅助祭酒监管太学也已经有近三百年时间了,这些事情不需要祭酒细说,他自己也都清楚。
"司马氏……"祭酒总结也似地道,"是他的助力,也是他的桎梏。"
"而他,很显然,还没有办法挣脱这个桎梏。"
"阴世是,阳世是。"
祭酒沉默一瞬,似乎抬眼往什么地方看了看。
"张生,"他唤了学监一声,"你看到了阳世里的大晋朝廷了吗"
学监无声苦笑,反问祭酒道:"若是我说没看到,祭酒您信吗"
祭酒似乎是想笑的,但他没能笑出来。
"阳世里,天下已经被置在沸锅上了啊……"
张学监嘴唇蠕动半饷,终于发出声来。
"慎太子他,他就是在为了阳世的局势变化在做准备……"
张学监到底没能将话说完。
不是祭酒打断了他,而是张学监自己的原因。
祭酒发现了,他似乎又想笑,只可惜心情太过沉重了,他仍是没能笑出来。
"我知道……"他道。
张学监泄气地放松了肩膀。
"不独独是你看着,我、其他人,也都在看着。"祭酒道,"可是有用吗"
张学监无言许久,缓慢地摇了摇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今后位上的那位,并不是愿意安分的,就是武帝生前,也对那位颇为不满,几度犹疑……"
"可是到武帝死,那太子妃也仍旧好好的,她安安稳稳地登上了后位。为什么呢"
"是慎太子没有托梦劝告他阿父阿母吗是武帝、杨后不知道贾氏吗"
"都不是。"
"是武帝和杨后,想要贾氏的女子坐在后位上,帮助他们那智商低弱的孩子制衡司马氏族里的各位王爷。"
"他们想要让当今这位……孩童,坐稳一国之君的位置。"
"所以,那贾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品行都不重要!只要贾氏还想要皇后的身份、还想要借着那孩童掌握权柄,那皇后贾氏、那贾氏一族,就一定会护住皇位上的那个孩童……"
祭酒似乎是累了,声音沉而慢。
"阳世那朝堂里,看的已经不是合适不合适,看的已不是能力不能力,而是身份,是立场……"
"这样的司马氏一族……"
真的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真的还有救回来的必要!
学监听着祭酒道声音,不自觉担心地唤了一声:"祭酒"
祭酒摇了摇头,声音里又多了几分力量。
"野心勃勃的皇后贾氏,握有一方封地的各位司马氏封王,再搭配上一个孩童也似的皇帝……"
他问张学监:"张生,你真看不出这里头的凶险吗"
张学监原本还只是沉默的面容裂出了一道长而深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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