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喜脚步不自觉地停了停,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向道之人,向道之人,向道之人……”
“不错,”他想明白了一点后,又跟上“司”的脚步,“孟殿下是向道之人。我若是想要得到他的认可与接纳,就该从这方面下手。”
“所以,”他喃喃道,“我是不是要多花费些心力去钻研梦道?”
作为巫祭,他们其实没有他们自己的道。
又或者说,巫祭之道,就是他们这些巫师、祭师的道。
但巫祭之道其实又算是辅佐之道,在这一条道则之外,巫师及祭师还可以从他们主祭的那位神灵手中,分润去一些属于他们主祭的那位神灵践行的道则的体悟。
换句话来说,那即是——如果孟彰真的认可且接纳了石喜,让他成为祂尊位之下的巫祭,石喜是能够通过巫祭与主神的联系,在得到主神允许的前提下,借用某些属于孟彰这位主神的体悟与力量的。
司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沉默。
直到石喜又多问了他几遍,他才吐出一句话来:“你真的觉得……梦道是好参悟的?”
石喜面上的神色、心头的情绪尽皆停了停。
司停住脚步,偏转了目光来看他:“你也是酆都的巫祭……”
虽然还没有敬奉的主神,甚至都还没有长成,不过是酆都送到帝都童子学里扎根的一个生员,但该知道的事情,他不会不知道。
“自该知晓这些年月以来,到底有多少参悟梦道的修行者,迷失在梦境与真实之中,失落在梦海里……”
“他们再没有醒来。”
司又道:“你觉得你一个连正式的巫祭都不是的小郎君,能在梦道面前进退自如?”
石喜沉了眼:“孟殿下他……”他不就很轻松地越过梦道的种种阻碍,短短数月时间便以阴魂之身完成炼精化气境界的修行?
司问:“你能跟孟殿下比?”
石喜什么话语都没有了,他才刚刚激荡起的情绪又一次跌落下来。
司只道:“这个法子就别想了,另外找别的办法吧。”
他不再等石喜,继续往前走。
石喜在原地站了一阵,才回过神来加快脚步追上司。
“……司。”过了好一阵子以后,石喜才唤了司一声。
司应了:“嗯。”
石喜犹疑一阵,还是问道:“司,你有什么主意吗?”
司都没有往他那边厢分去一个眼神,只道:“没有。”
石喜默然。
眼看着太学的牌坊越来越近,石喜的情绪还是不见稳定,司暗下皱了眉头。
“想要成为孟殿下座下巫祭的,并不只有你,但到现在为止,他们所有人都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
这件事不必任何人来说,石喜也能猜得到。他更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跟他说起这件事——
作为孟彰殿下在童子学里的同窗,比起酆都里其他未曾敬奉主神的巫祭来,他的优势很大。
真正该烦扰的,其实是他们。
“他们也没有想到合适的办法吗?”石喜说道了一句,目光随即又落到了司的身上,“那……诸位大巫师和大祭师呢?他们可有什么提点?”
司默然看石喜一眼。
石喜又明白了。
“居然,连诸位大巫师和大祭师都没有办法吗?孟殿下这真是……”
司听着石喜的话,久久无言。
一大一小这两位酆都巫祭走出了太学范围,当即便感觉到了各处阴域地界气机的细微变化。
石喜的脸色又更沉默了些许。
时局越发的混乱,且往后必定还会更混乱。
“孟殿下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回,石喜并不是直接说道出口,而是将话语直接传音到司的耳边。
司面上狰狞而严正的面具闪过一缕玄光。
他斜眼,直接瞥向石喜。
石喜魂体下意识地一个激灵,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但他尚来不及平复自己那一瞬所感受到的惊吓,便立即躬身低头,向着司大礼参拜。
更准确地说,是向着司面上所带着的那副面具。
面具安静,不见其他异常。
司哼了一声,传音道:“你倒是好胆子。”
竟敢当着他所敬奉的主神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也就是孟殿下在诸多阴神中的情况、地位都极为特殊,否则只今日石喜的这一句话,便该去领受一顿惩戒。
石喜惨白着脸,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头不敢看司。
他甚至都不敢跟司讨扰。
“你今日犯下酆都巫祭禁条,虽主神慈悲,未曾过多计较,但我巫祭一脉却不能轻忽。”
司沉沉道:“你今日归去之后,将酆都巫祭规条誊抄三千遍,五日内送至酆都诸位殿下尊位之前,不得延误。”
誊抄三千遍的酆都巫祭规条,还得在五日内送到酆都诸位阴神尊位之前……
这等责罚哪怕比不上惩戒,也不差多少了。
但石喜甚至都不敢为自己辩解一字片语。因为不必司跟他分说明白,石喜自己就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酆都诸多阴神,各有神轶品级,各有强弱,并不真的完全平等。但这么多年来,酆都诸位阴神,却都和睦亲近,这其中,自然不是完全没有缘由的。
他直接道:“是。”
除了诸位阴神清楚世态,知晓当下局面只有联合各位阴神,将各位阴神统合为一体才有破局希望这种主观层面的共识以外,诸位阴神平日里对彼此的尊重与亲善,也是维系诸位阴神关系的重要因素。
但石喜刚才呢?
他刚才当着一位酆都阴神的面,说什么“孟殿下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地?除了孟彰,其他的酆都阴神就差了?
这是他作为一个酆都巫祭所能说的话?!
对着酆都诸位阴神挑挑拣拣,还将酆都诸位阴神分出个高低优劣来……
司没有看他,只将手抬起,恭敬搭在脸上带着的面具边沿。
细细感应一阵后,他看向石喜的目光才算是略微缓和了些。
其实还是没有多少温度就是了……
“行了,回去吧。”司道,继续往前走。
石喜默默跟上。
到这一大一小两位酆都巫祭出现在酆都宅邸门前的时候,司停了脚步,偏头看向已经沉默了很久的石喜。
“那些事情,还不是现在的你该思量的。”
石喜的脸色一时越发的惨白。
他听明白了司的意思。
敬奉一位阴神作为自己祭祀的主神,那是合格的巫祭才刚考虑的事情,而他……
还差得远。
与其去考虑这些,他不如将心思和精力集中在自己的修行上。
最起码,先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巫祭再说吧。
司没有再看他一眼,走上台阶,跨过门槛消失不见。
石喜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才在路过的一位巫祭的招呼下,也走入了宅邸之中去。
司和石喜这两个酆都巫祭所在意甚至是耿耿于怀的问题,事实上,孟彰自己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在他们自己看来,作为酆都巫祭的他们,想要敬奉、祭祀一位神灵,最正确的态度是拜请,是恭谨。
而绝对不是挑挑拣拣。
他们自认没有这个资格。
哪怕是挑拣,也该是作为阴神的孟彰祂们挑拣他们这些巫祭。
但孟彰自己,却不是这样的理所当然。
或许是他曾经作为凡夫俗子活过一世,或许也是那一世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对神灵堪称神奇的态度使然,孟彰对这些事情也甚为随意。
远不是旁人所想的那样苛刻。
别说他不知道石喜和司闹出来的那一点小意外,就算是他知晓,大抵也不会多在意。
神灵可以挑选追随、供奉祂的巫祭,巫祭当然也可以挑选择定他追随敬奉的对象。尽管神灵、巫祭之间有强弱、主从之分,但孟彰认为,在某些层面上,他们双方仍旧存在着一种未曾明说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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