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偏就是在这阵忙碌的末尾找过来。
张学监虽然很有些无奈,但却没有任何的不满。
若不是罗学监担心童子学,担心童子学里的那些小郎君小女郎们,他也不会盯他盯得那么紧,更甚至是抓住了机会就直接找上门来,全不担心会触怒他。
罗学监对张学监那扫过来的视线很是敏感。
他动作收敛了些,面上也多出几分亲近,同时声音轻快地把握住话题的方向。
“那大晋里的诸位王爷很有可能会效仿大汉,让大晋划分东西两别的传闻……”罗学监顿了顿,才问,“你听说了吗?”
张学监颌首:“自然。”
罗学监目光一凝,看住张学监问:“你觉得那慎太子是什么意思?”
比起纯靠猜测的孟彰来,罗学监和张学监这两位先生显然更确定这一部分传言的真正来源。
面对罗学监的问题,张学监仍然平静。
“他是东宫,是武帝嫡子,大晋倘若真的出现东西两晋,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张学监道,“是以那慎太子放出此等流言来,约莫就只是在敲打和提醒而已。”
“敲打和提醒?”罗学监先前显然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可能,是以这会儿只一听张学监的话,他当即就明白了,“敲打那些藩王支系,提醒他父祖?”
“嗯。”张学监应道。
罗学监沉吟一阵,却也还是有些疑虑。
“可是,”他道,“敲打那些藩王支系我是能够理解,但提醒他父祖这事情……”
“他祖父文帝司马昭倒也就罢了,可武帝司马檐不是甚为宠爱他的吗?”
想要提醒宠爱着他的父亲,不是在私下里直言就可以了吗?为什么非要这样拐着弯来?
罗学监正狐疑间,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不是……武帝司马檐对那慎太子的宠爱,其实别有水份?
张学监只一看罗学监面上的神色,就知道罗学监恐怕不知想到什么歪处去了。
他摇摇头:“水份应该是没有什么水份的。”
罗学监看了过来。
张学监又道:“倘若这份宠爱真的虚浮,我们太学这童子学也就不是今日这模样了。”
罗学监冷静下来,少顷,也是缓慢点头。
“你说得很是,倒是我相差了。”他叹了一声,随后却是自己道,“不过慎太子和武帝司马檐,心思或许不是一样的。”
张学监没有说话。
罗学监看了看张学监,忽然将少半个身体往他那边探了探,同时压低了声音问:“张生,如果慎太子真和武帝司马檐岔了主意,你觉得……我们童子学未来该怎么走?”
张学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慢悠悠问道:“这事你来问我?你自己心里头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吗?”
罗学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心里也就是有一点想法而已,可这不是还没有彻底拿定主意么?”
“到底事关重大,心里有些拿捏不定……这会儿恰好张生你在这里,便想着讨个主意。”罗学监收了面上的神色,认真看张学监道,“还请张生指点。”
张学监沉默一阵,也是摇头:“倘若是昨夜以前,我或许还是有些想法的,但昨夜里发生的事情……”
“却是让我不确定了。”
罗学监心里很有些戚戚然。
正是如此。
若没有昨夜里殷商那位末代商王从殷墟走出倒也罢了,他们不过是在当世活跃的各方中做一个选择罢了,可昨夜里愣就是蹦出了一个末代商王,,这就不得不让他们多思虑几分了。
尤其是,昨夜里殷墟那地儿能蹦出来一个末代商王,谁知道这阴世、阳世天地的哪一个地方,会在哪一日又蹦出一个先代君王来?
看昨夜里那位末代商王的动静和姿态,他显然是打算要在接下来的相当一段时间里镇守长城内外……
罗学监目光微微动了动。
倘若那位末代商王所言非虚,那他们倒也还是能够安心。可万一呢?
万一那位末代商王不是只镇守长城内外呢?万一在这位末代商王之外,殷商又另有打算乃至是另有动作呢?再万一……后头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先代君王乃至是什么势力也有意掺和进这混乱的局势里呢?
真到那个时候,他们太学要怎么办?
莫说这些事情就跟太学不甚相干了。事实上,太学里的所有先生都清楚,局势真要是那样的混乱,太学里上到各位先生,下到各位书童,都未必能躲得过去。
张学监也是沉默着,久久没有言语。
罗学监抬眼看了看他,缓慢道:“打天下容易,守天下却难。而不论是打天下还是守天下,书生却总是不能少的。”
行兵打仗,确实是武将兵卒的生死之事,但在那背后,又岂能没有文人、吏臣的调度和打理?
甚至在打下根基之后,亦同样需要文人、吏臣来治理?
“我也相信那些有心的各家会自己做好一定的准备,”罗学监道,“但是,方今之世,文人书生到底是要数我太学为首。”
“以我太学在天下文人书生心中的影响力,”罗学监顿了一顿,到底是将话给说完了,“我太学逃不了。”
张学监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最后,他将杯盏放下,转头看向罗学监,轻且慢地道:“倘若是阳世天地里的太学,我相信或许会有破败的劫难,但这里……”
“是阴世。”
罗学监皱起眉头。
张学监的目光没有任何动摇。
“我们这阴世天地里的太学学府,所积攒下来的底蕴远非阳世天地那处太学可比。”
阳世天地里的太学自汉起,就经历过几次重建。每一次毁坏和重建,都是对天下文脉传承的一种破坏。倘若不是有道门在外、又有阴世太学在下,那在毁坏与重建之中折损的典籍、经本怕是绝大多数都要失传了。
也正是因为阴世天地的太学承担着这样的传承重任,所以……
“没有人敢的。”
不等罗学监说些什么,张学监先就自己补充道:“起码在行至真正的绝路以前,没有人会有这样的胆子。”
罗学监听着,心里其实也是很赞同的,可不知为什么,他的眉心就是没有松缓下来。
罗学监自己心里也很是奇怪,他不住地翻找着自己的思绪,想要找到原因。
忽然,他整个心魂一震,目光也变得呆滞木愣。
张学监看见罗学监的异状,略停一停,还是问他道:“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这一刻,连张学监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里竟无端多出了些忐忑。
“如果……”罗学监木木抬起目光看他,僵滞地问,“如果,是外族呢?”
张学监只觉得脑海中一阵轰鸣,连魂体都是一晃一晃的,半饷才缓过劲来。
“……外族?”
罗学监缓慢点头,再开口却不是说些什么,而是问了张学监一个问题。
“那位末代商王……殷寿,他为什么要率领自己的部卒镇守长城内外?”
“商纣他防范的……真的是我炎黄人族的各方吗?”
整个房室都安静下来,久久、久久没有一丝动静。
似是过了半日,才终于有声音从张学监那边传出。
“……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个。”
那声音近乎呢喃,听得罗学监心里直发涩。
“不是你的错。”罗学监缓慢道,“你从昨夜到今日晨早光只是梳理各方的动静就已经够头疼了。一时没想到这一处没有什么,这会儿不是就想到了……”
“我也就占了事少的便宜罢了。”
张学监摇了摇头,片刻,又摇了摇头。
“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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