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契合(ABO)(10)
那儿平平坦坦,不再有高隆的弧度。
铃兰?!
他心里一慌,瞬间只觉身体下坠,惊惧中五官皆醒,耳朵里突然涌入了大量杂音:交谈声、行走声、杯碗碰撞声、婴儿啼哭声……吵嚷而混乱,堪比大型农贸市场。紧接着,他的鼻子闻到了各种融合在一块儿的气味:奶香、饭菜香、消毒水的呛鼻味道,隐约还有Omega温和的信息素气息。
频频有人影在眼前闪过,何岸看不清楚,想坐起来问问情况,腰部刚一用力,小腹立即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锐痛。
“啊!”
他失声呻吟,跌回了枕上。
“哎,你醒了啊?”旁边一个清亮活泼的嗓音说了话,“先别动,好好躺着,你肚子上还有刀口呢,小心别崩裂了。”
何岸忍着疼,急促地呼气吐气,好一会儿终于缓了过来。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栗色头发小圆脸的Omega正坐在隔壁床上看着他,旁边陪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板寸头Alpha。Alpha身穿信息素隔离服,颈后贴了一块抑制信息素释放的透气封胶,肌肉发达,形象粗野狂放。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怀中抱着一个娇小的婴儿,弯折的胳膊悠悠摇晃,仿佛一只钢铁摇篮。
越过他们,何岸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
这是一间六张床位的病房,住的都是刚生完孩子的男性Omega。大约是价格低廉的缘故,病房面积不大,Omega、Alpha、新生的婴儿、前来探访的亲友共处一室,十七八个人挤得满满当当,气氛介于热闹和吵闹之间,没有一刻是称得上安静的。
廉价病房不保护隐私,每张床位悬挂三条横杆,把横杆上的挂帘放下来,就算搭出了一个临时小隔间。
小圆脸Omega床边有一张婴儿床,何岸回头一看,自己床边也有,铺着柔软的淡蓝色海绵垫子,只是里头空空的,不见铃兰。他揪心于孩子的安危,不免焦急起来,想找个医生问一问情况。
正在这时候,程修端着一份盒饭,嘴里叼着一根鸡毛菜,从外面游荡进来了。
“何岸?”
看到他,程修双眼瞪大,惊喜地叫道:“你醒了?!”
话音刚落,那根鸡毛菜就像兔子嘴里的干草,一截一截飞快缩短,三秒后彻底消失。程修喉结上下一动,抹干净嘴巴,闪现到何岸床边,关切地四处打量:“你怎么样了?晕不晕、疼不疼、需不需要叫医生?”
没等何岸答话,他已经自作主张,一巴掌拍下了呼叫铃。
何岸一颗心全系在孩子身上,撑着床边的扶手想坐起来:“铃兰呢?铃兰在哪儿?”
程修连忙给他摁了回去,比出一个OK的手势,说:“铃兰没事,在新生儿监护室待着呢,能吃能睡的,都快六斤了。你没醒的这几天我去瞧了她百来回,那儿的护士全认得我,个个跟我保证,说她一切健康。”
何岸这才安心,又问:“那……铃兰是……”
“是个Omega女孩儿,和你一样,特漂亮!”程修一通夸赞,“大眼睛,黑头发,小胳膊小腿,软糯糯的,可喜欢死我了。”
何岸听着他的描述,眼前浮现出了女儿可爱的模样,唇角含笑,眼眶却湿润了。
“没事就好,没事……没事……”
他实在太开心,笑得肩膀一颤一颤,不当心牵动了腹部的刀口,疼得直抽凉气,却又忍不住想笑,于是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扬眉的,呼哧呼哧小口喘,看着有些滑稽。
隔壁床的小圆脸Omega被他逗乐了,开玩笑说:“您可千万悠着点,别待会儿见到孩子太激动,自个儿把自个儿崩回手术室去。”
管床医生受到召唤,带着护士来给何岸做了一系列检查,乍看他神采奕奕,思维灵活,完全不像昏睡了六天的样子,不禁啧啧称奇。然而表象虽好,血检与尿检的结果却不容乐观——贫血、营养不良、信息素严重失衡、伤口愈合速度堪忧,几样症状综合起来,充其量只能评个C级,还得住院观察半个月。
“你的Alpha不在身边,信息素平衡只能靠药物维持。这几天先用注射液,等状况缓和了,我再给你开低浓度喷雾,至少要用到出院为止。”管床医生抱着平板电脑,一边说话,手指一边在屏幕上跳跃,“三餐暂时也要注意,不能随便吃,护士会为你搭配营养餐,味道不如外头买的,但也要尽量吃完,明白吗?”
何岸点头:“明白的。”
医生专注于开药,半句没提孩子。何岸迫不及待想见铃兰了,心口快要急出火来,微微倾身,仰头问:“我可以先见见孩子吗?”
医生一愣,转头见婴儿床空着,马上笑容满面地说:“当然可以。”
他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护士,催促道:“把208床的孩子抱来吧,这位新爸爸要等急了。”
医生回了值班室,护士去抱小铃兰,何岸靠在床头翘首以盼,隔壁床的小圆脸Omega则揣着一只热水袋使劲盯着他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岸看出端倪,主动问:“怎么了?”
小圆脸吞吞吐吐地问:“医生……医生说你的Alpha不在,你自己一个人,生的时候该多疼啊,你怎么把孩子生下来的?”
旁边哄着孩子的壮汉奶爸顿时笑了,神情宠溺,伸手揉了揉自家Omega的头发,向何岸解释:“我家这位吧,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一个疼。他生那天我正好在高速公路上堵着,迟到了两小时,他在产房骂了我两小时不带喘的,我人到的时候,已经全产科知名了。”
“我是真的疼嘛!”
小圆脸Omega很不好意思,推搡了Alpha一把,有点儿委屈地对何岸说:“他们Alpha又不管生,根本不懂的!”
壮汉奶爸赶紧低头认错。
何岸挺喜欢这一对欢喜冤家的,笑着说:“我其实还好,只疼了那么一两个钟头,后来疼晕过去了,索性也就感觉不到什么了。”
“晕过去了?!”小圆脸Omega一脸惊恐,拽着Alpha的衣袖死命拉扯,“你看看,我就说会晕的吧,你那天再晚来几分钟,我也快疼晕了!”
他嘟囔完,又不解地问何岸:“你那个Alpha,生孩子也不来陪,生完了也不来看,让你一个人躺在这儿,他……他干嘛去了呀?”
“他……”
想起郑飞鸾,何岸的目光一瞬黯淡了下去。片刻后,他抬起头,平静地回答:“他死了。”
“对……对对对不起!”小圆脸Omega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怀中的热水袋一下子落到地上,“我不该问这个的。”
何岸摇了摇头,云淡风轻地笑道:“没事,我已经不难过了。”
他说着话,感觉病号服的袖子被人扯了两把,扭头看去,只见程修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竖起大拇指,无比敬佩地点了个赞。
“爽快,干脆,丧偶典范!”
何岸低头笑了:“以后……我就当没有郑飞鸾这个人,我和铃兰会好好过的。”
护士去了一刻钟,抱回来一只棉布襁褓。
小铃兰躺在襁褓里,咬着小粉拳头,红润的嘴唇上拉出了一丝黏糊的口水,咿咿呀呀发出些许含义不明的呢喃,瞧着憨态可掬。一双眼眸乌黑明亮,天真而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就像缀着两粒无瑕的黑珍珠,能映出人的倒影。
何岸万分激动,心脏颤悠悠一阵狂抖,双手紧张地探到半空,却不知该怎么抱才能不硌着那柔嫩的小身体。护士手把手教他,他依样画葫芦地效仿,笨拙地折腾了好几分钟,终于把小铃兰稳妥地抱进了怀中。
“咕。”
甫一入怀,铃兰就发出了一个萌萌的短促音。
何岸没憋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刀口紧跟着传来一阵锐痛。然而孩子是最好的麻药,之前令他冒出一额头冷汗的疼痛,此刻皱一皱眉头,竟然也就熬过去了。
他用拇指蹭弄着孩子的脸颊:“铃兰,再‘咕’一声给爸爸听?”
铃兰滴溜溜转悠眼珠子,盯着何岸瞧了一会儿,忽然鼓起小腮帮,非常配合地吐出了一个迷你唾沫泡泡。
“噗噜!”
迷你泡泡撑破了。
这回不止何岸,连护士、程修和小圆脸Omega也笑得收不住了,护士连声赞叹:“果然是亲爸爸,信息素安抚效果就是不一样。你家小公主在监护室可能哭了,动不动就给我嚎两嗓子,你这一抱,哎哟,真是乖得换了一个样子。”
何岸低头望着铃兰,怎么看怎么喜欢,心里甜津津的,唇角不自觉扬起了欣悦的弧度。他揉一揉孩子的小手,又嗅一嗅孩子的奶香味,觉得整个甘甜明朗的世界都被浓缩在了这小小的襁褓里。
他逗弄孩子:“铃兰?”
“咕。”
“铃兰?”
“咕!”
父女俩“一问一答”,沉浸在极其幼稚的互动中,咕叽咕叽,不亦乐乎。何岸这么玩了半天,抬头见护士还没走,双手插着白大褂的衣兜站在床畔,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就问:“呃……还有我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护士弯下腰,笑眯眯地凑到何岸面前:“新爸爸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呀?”
“不舒服?”
何岸一时半会儿没能理解。
护士笑容灿然,语气笃定,眼神晶晶闪亮,似乎不是在询问,而是确信他一定有哪儿不舒服。
何岸抱着铃兰认认真真感受了一会儿,觉得身体一切如常,正想回答没有,忽然神色微变,若有所察似地咬住了下唇。渐渐的,他面露窘迫,眉头也越拧越紧,忍不住偷偷垂眼去瞧自己的胸口,脸颊一点一点涨红了。
“我……我有点……”
他支支吾吾,死活说不出口。
护士追问:“有点什么?”
“有点……涨。”何岸内心羞耻,含混不清地小声说,“就是,就是胸口那儿。”
护士笑得更绚烂了:“知道为什么吗?”
何岸当了二十多年Omega,怎么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脸颊顿时烧了起来,一路烧透脖颈,皮肤红得像盛夏的一瓢西瓜馕。
护士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他说:“新手爸爸第一次,别紧张,先做一会儿心理准备,我来教你。”
她站起身,把三面悬挂的帘子放下来,隔出一处私密的小空间,见程修还不识相地捧着盒饭待在里面,立刻响亮地咳嗽了几声:“这位Beta先生,你是不是该出去避个嫌?”
“啊?”程修大口嚼着鸡毛菜,一脸茫然,“为什么?”
“你猜。”
程修猜不出来,伸长脖子问何岸:“为什么?”
何岸浑身烫得厉害,觉得自己大概跟个虾子似的要红透了,硬着头皮对程修说:“你……反正你先出去一下。”
程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咕了两声,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瓶可乐,抱着盒饭出去了。
他靠在墙边继续嚼菜叶,时不时竖起耳朵想听听帘内的动静。无奈病房太嘈杂,盖过了偶尔传出的窸窸窣窣声,半天也听不出里头在干嘛。程修好奇心爆棚,选择求助隔壁床的AO夫夫,做贼一般溜过去,问:“他们在干什么?”
小圆脸秘而不宣,脸上笑嘻嘻的,就是不答话。倒是壮汉奶爸比较善心,附到他耳边,压低嗓音说了两个字。
喂奶。
程修万万没料到是这个答案,猛地一呆,手里两根筷子“啪嗒”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