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万受无疆(51)
他走得缓慢,似是闲庭散步。
但这一举动反而叫山上的狼族紧张起来。
狼族族长蔡阆正守在山顶处,眺望着山下,他看不见那个妖王的身影,隐隐看得见黑气在山下缓慢上移。
“族长,据前方来报,妖王已快至山坡,我们?”
一狼头人身的手下在不远处踯躅着。
“我们人数众多,他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战。”
蔡阆抿了抿嘴唇,准备背水一战。
可惜纪驰君并没有他现在复杂的情绪。
还未走至山坡,已有数十匹成狼从山上如卷黄沙一般奔跑而下。
纪驰君右手一招,黑气在他手上成形,黑剑已出鞘。
他黑剑一横,妖气乍现,朝着成狼冲去。
妖气似成了黑剑身上的勾子,挥舞间勾住狼身,撕裂开狼皮,更有甚者,皮开肉绽。
纪驰君没有说话,他闭上眼恍惚正站在密地之中,耳边的动作声太过沉重,他听得清楚,往往在野狼扑过来的瞬间,移开。
而后剑入狼身,血流成河。
蔡阆听着山坡处的吼叫,不免生了担忧,他眼睛里的忧虑太过明显,下一刻他已如一阵风,吹至战斗处。
蔡阆正化着人形,与身旁的狼群格格不入,但和纪驰君却极为相配。
他长得健硕,浓眉黑眼,双手握拳从两侧拉回,而后灰色的妖气聚成团,朝纪驰君打去。
有野狼的野性,更有野狼身形快,一击必中的特点。
纪驰君根本不将这些小动作放在心上,他身形未动,左袖一挥,这朝他而来的灰球,便没了妖气,如烟气一般消散了。
蔡阆正惊愕,便见那人如穿云而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提拉起来。
蔡阆想要唤臣服,可嘴巴张了张,却一声也未曾发出。
他看着纪驰君已清理完所有妖,朝着山上走去。
这其中的所有妖,自然也包括了蔡阆。
他还睁着眼,脑袋掉落在地,眼瞳里映照着纪驰君离去时的身影,落霞染锦衣,身影似仙人。
可就这么一个如温柔公子的翩翩仙人,手上已满是血水。
蔡阆临死前,最后的念想是,纪驰君何时出的手?他为何不曾看破?自己的一家老小,可有事?若是自己早些臣服,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可无人能回答他的这些话。
此土地上鲜血四溅,数十匹野狼皆胸前伤,没了呼吸,而正中央唯有一狼头与狼身分离,看得仔细便会发觉这狼正是蔡阆。
纪驰君一路而上,所向披靡,见狼杀狼,就连幼狼也未曾放过。
他身上的锦衣被鲜血染透,映着红霞更添了份鲜艳,他的神色依旧如常,并未应幼狼的求饶而放弃。
“我放过你们,你们便会潜伏多年,替整个狼族报仇,既如此,我为何要放过你们?我可不是仙道中的仙人,揣着善心做事,我只是一个狡诈冷漠的妖怪,怎么能求我呢?”
纪驰君面上不变,杀尽所有狼族后,站立在原地,任由黑剑上的血液顺着剑身往下滴落。
他似乎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动,可当他冷漠的眼神停留在身下那只幼狼身上时,脸色有一瞬间的颤动,可下一秒他依然是那个可以杀尽所有人的妖王。
同情?善意?
他不需要,他只需要让此一战声名远扬,至于那是恶名还是好名,他皆不在乎。
恩威并施,才是他要做的。
纪驰君漠然回身。
却有一穿黑衣的邪士正站在不远处盯着他,那道视线太过炽热,正好与当日在寞山时的感受一样。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纪驰君看着面前这个相貌普通的男子,隐隐觉得这人身上还存着些妖气,他能感觉到这人似乎裹着一层外皮,这让他想起了灵婆的本事。
“你也是从灵婆处讨了身纱衣?”
纪驰君展开黑剑,想解决掉这人。
哪曾想这人好似没有感受到他的敌意,全身松懈,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本是木着张脸,却又让纪驰君能感受到他正在笑着。
“阿君。”邪士此次完全没有压抑自己的声线。
纪驰君几乎是在他开口的一瞬间认出了这人是谁,他怒火中烧,手上的黑剑呜呜作响,这是他的愤怒。
“席承仪,你今日来此,是想断了我的前路,好以消灭我,而夺得瑶夷上下的尊敬?”
席承仪躲在纱衣里看着面前这人,连连否认,伸出的右手有些颤抖的朝纪驰君脸上摸去。
他已经有好久没能离纪驰君这么近了。
可纪驰君的反应比他更快,只见他右手处黑剑消失,随后一扬,狠狠甩了席承仪左脸一耳光。
“恶心。”
纪驰君扔下这话,便化作黑烟向天上奔去。
留席承仪一人在原地呆愣,脸颊处的疼痛令他晃了神,他对于自己和纪驰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始终没有印象,这也成了他不敢面对纪驰君的一点。
若是记得,不论做过或是没做过,他都能补救,可惊恐的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席承仪颤抖着蹲下身子,脸颊处的疼痛又哪里比得上心里的疼痛,继而也忽视了那黑烟又回到了他的身后。
纪驰君正安静的瞧着他。
多少难言汇进这一眼里。
☆、第五十七章
他见过冷漠且孤傲的席承仪, 也见过温柔但可爱的席承仪,但此时此刻, 弓着腰, 身上邪气四溢的席承仪, 在他有生之年能看见,算是惊恐。
纪驰君冷着脸, 久久未语。
“王上!狐族族长的小儿子出了事, 还未出妖界边界便已被不明人士除掉了……恐不会心甘情愿臣服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二人身形一僵,看着席承仪缓慢的转过身来,纪驰君第一次有想把柳匪存的嘴巴钉住的冲动。
“你没有离开!”
席承仪虽然感到诧异, 眼眉舒展开时的笑意却让人一松。
倒是柳匪存有些摸不着头脑, 站在纪驰君的身旁,挠了挠头。
“这个人……好大的邪气。”
因着席承仪身上的纱衣, 柳匪存只看得出这人修炼邪功,其实若不是纪驰君对席承仪的熟悉已刻进骨子里,他也是认不出来的。
柳匪存砸巴了嘴,下一刻便忆起之前的传书。
莫非这个人就是其他妖族派来对付纪驰君的?
他没有犹豫的站到了纪驰君的身前,身后的狐狸尾巴已全部竖立了起来, 狐狸眼似倒吊着,警惕心升起。
“难道你是狐族请来的?王上……”
在听闻狐族的公子已去世时, 纪驰君的眉头一皱,视线落在席承仪的身上,起了疑惑。
“此事,你做的?”
席承仪在柳匪存出现之时, 已站直了身子,听着纪驰君的问话,他那张普通的脸上勾起一个微笑。
“他对你不敬,该杀。”
这话似平地里炸响了惊雷。
柳匪存瞪大眼睛在这二人周围兜转了一圈,似感叹一般。
“王上,这人是你请来的?”
“哼。”
纪驰君用鼻子轻哼一声,似卷着冷冷的寒风而来。
“不认识。”
“王上,这人的相貌可比不上席承仪。你是不是在密地里看奇形怪状的妖怪看久了,竟喜欢上这样的人。”
纪驰君:……呵呵。
“不过,他似乎比你的老相好要厉害多了。”
柳匪存似风,向席承仪的四周涌去,他一会儿站在席承仪的左侧,摇了摇头,一会儿又趴在席承仪的肩膀上,近距离观察着他的外貌,而后更是嗤笑一声。
可惜风就算太过张扬,也总会有被人扼住脖颈的时候,就像风卷起竹叶,吹动一响竹林,不也像竹叶扼住了风的要害,无法躲藏,所以唤出求救。
而柳匪存脖颈正被席承仪的右手狠狠的钳住。
席承仪的左手化出尖锐的匕首,正对着柳匪存的眉心。
“你对他不敬,杀!”
柳匪存脖颈处已被邪气腐蚀着,他努力挣扎却奈邪气没辙,毕竟虚幻之物。
纪驰君始终没有神情,就像在看两个陌生人。
“说够了?放手。”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柳匪存便感觉到脖颈处的轻松,席承仪已然放手。
对于柳匪存来说,被人扼住脖颈处的那刻,他竟然感觉到不可思议。
他已许久没有这种毫无招架之力的感觉。
而令他害怕的是,面前这人年纪不大,浑身透露出的冷意却已缠进他的骨髓。
“你走吧,莫要再来。”
纪驰君的话,颇有些以德报怨的意味在,天知道他的心早已没有报恩二字了,更莫说以德报怨了。
“不可能,从今以后你去哪,我便在哪。”
在这血肉模糊的场地里,二人互相对视,留柳匪存一人眨了眨眼。
“嗯……所以说,狐族的族长怎么办?”
这句话打乱二人此刻的对立,席承仪的双眼紧紧盯着纪驰君那张瘦削的脸庞。
“我去。”
他没有说什么久别重逢,更没有说好久不见,仿佛纪驰君从来没有走远,一直在他身侧。
而现在,他只是替自己爱着的人去扫清障碍。
席承仪像是一道虚幻的影子,随着话音的消失,自己也消失在了这天地。
纪驰君的眉头深锁,身上的戾气混着血腥味又一次暴动起来。
“王上,他是谁?”
柳匪存轻佻的从远处走来,脸上的笑意只存留于表面,因为他突然想起,这样的一个人,像极了席承仪。
可他决计不能让纪驰君知道当日之事是他所为。
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还没有寻找到游海的踪影。
纪驰君的视线从空气中移转到他的脸上,声调降了好几个度,像冬季的大雪纷飞到柳匪存的脸上。
“你在怕什么。”
柳匪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啊?没有……我只是担心他会像席承仪一样伤害你。”
此话一出,空气变得胶着,密不透风,似生了蛛网将二人捆在同处。
纪驰君往前踏步,晃动间,已到柳匪存的面前,二人之间,只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
“这件事,我从未给第二个人提及。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说柳匪存早先的脸色足够苍白,那么此刻他的面容已然龟裂,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再也无法后退。
回头一看,原来纪驰君身上的戾气已出现在他的身后,止住了他的步子。
下一秒,黑气已化成利刃,穿破了柳匪存的左肩。
“嘶。”
柳匪存捂着左肩,垂头看着那道熟悉的黑气,吃痛的叫了一声。
黑气可不管这人是谁,一钻进柳匪存的左肩便开始慢慢撕裂开来。
“这一剑,是还给你的。”
纪驰君靠近柳匪存的右耳小声道。
“难怪你在我身旁待了好几年,难怪我错将那人当作是他,狐狸不愧是狡诈,耗费心力去学另一个人。”
“你们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席承仪已回来。
他右手提着尧先的狐头,身上他人的血液还是温热,额头间热汗流淌,瞧得出来,他的动作够快了,或许是担心纪驰君在他离开以后又一次离开。
可哪知道他刚回来,便看见这让他怒火中烧的一幕。
手里的狐头似量身打造的重锤,被他从远处扔掷过来,逼得纪驰君和柳匪存隔开了距离。
尧先或许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身为狐族族长,竟然有一天自己的头颅被人当作废弃之物,随意乱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