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取归来同住(52)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简单模式的小黑屋!小温不讨厌他,就是觉得被骗了生气,但顾狗崽子以为被抛弃了。
(不然开启困难模式的小黑屋就太虐了QAQ)
☆、第 55 章
夜已深,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色,屋内是一片灼热、黏腻的雾气。
一条长臂有些无力地伸出,又被另一只手抓住,五指深深嵌进指缝,两只手于是紧紧贴在一起。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那木床吱吱一摇,有个人从里头被踢了出来,又很快稳住了身体,单膝跪在地上。
顾枳实抬起头,衣衫凌乱,眼里全是委屈和挣扎。
温曙耿嗓子哑得厉害,半倚在床头,随意道:“我要死了。”
“不准你胡说。”顾枳实急得又要凑近去。
温曙耿抬起手,一掌立在他面前,拦住他,凉凉地投去一瞥:“你再弄久些看我会不会死?”
顾枳实耳根通红,却很倔强地看向他:“你留在我身边,我不会让你死。”他眼里滚出一点岩浆般的火色,烫人又亮。
“无论如何,别想离开我,想也别想。”
温曙耿很自然地应着:“没有想离开。”
“你再想离开也没用。我不是从前的我了,我......”他的眼泪几乎要从眼眶坠下,又猛地顿住,不敢相信似的看向温曙耿,他屏住气,小心翼翼地问,“你说,没有想离开?”
温曙耿的目光一点点转向他:“我并不想离开你。一直都如此。”
顾枳实的心仿佛一下子燃烧了起来,他整个人都被炸出了火花,身上每处地方都闪动着光亮,他欢喜极了,一刻也不能思考,站起身走近去拉住温曙耿的手。
他紧紧地用双手握住那只手,声音天真至极,而眼里流出火光:“耿耿,耿耿在说不会离开我?”
这情形就像是冰天雪地里,走失在茫茫森林里的孩子,突然见了一个提着灯火而来的人。
他激动得无以复加,内心的慌乱和害怕一股脑儿地涌出,释放得彻底。
他的眼泪簌簌落下,大滴大滴滚落脸颊。
温曙耿有些怔忪。哭得稀里哗啦的顾枳实,比当年被他带回登云峰时还不如,他从未见过他这样。
顾枳实用双手捂住眼睛,哭得脊背剧烈起伏,眼泪打湿了他的手掌,咸湿、温热,又极其苦涩。
温曙耿心中有气,却根本无法见他如此难过,他摸了下顾枳实的后颈,轻声道:“别哭啦。”
顾枳实一点点挪动身躯,挤进他的怀里,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撒娇一般又用双臂搂住了他的腰。
他的动作孩子气十足,又明明白白地显出他对这人有多么依恋。
“耿耿,”顾枳实眼里布满血丝,“我知道我混账又愚蠢,所以你可以讨厌我的。”
“看到自己亲手养大的人变成这幅鬼样子,你很生气是不是?”他笑了下,比哭却难看许多,“我真的非常抱歉。”
“这个地方,”他直起身,手指指向心脏,“却没有办法让你离开。”
他又用右手拉起温曙耿的手,落下一个又一个苦涩的吻。“对不起,我很怕你离开我。”
温曙耿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却是捧起了顾枳实的脸,凑近他,贴着他的鼻尖,道:“还听我的话么?”
顾枳实急切地保证:“听!”
温曙耿道:“那我就不计较了。之前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就罢了。枳实,我再重复一遍,听着。”
顾枳实把他拉到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巴巴地将耳尖凑上去,甚是乖巧。“耿耿说,我听着。”
温曙耿原是要摆出师父的架子来教导他,这会儿被这人这般亲昵地搂抱着,又实在心疼他如此患得患失的样子,便也顺着他的意思柔软地靠着他。
“人心难测,所以要知道旁人的心意是极难的,唯一的出路是那人心甘情愿地让你知道他的所思所想。”
“顾枳实,”温曙耿勒紧他,“我说过了信你,也说过了永远爱你。你不相信,也有我的错。”
他抬起头,与顾枳实四目相对,很轻地笑了一下,恍若春风:“枳实,再次相见,我实在高兴。”
像是重逢的正式会面,他用食指擦了下顾枳实的眼睛。
泪水被拭去,顾枳实看得更为清晰,对面的人眼里有一种动人的光彩,正如春日野穹下,摇动的青草被天际微光照耀。
那草上露滴坠落,再掉下一句湿润又清新的话:“五年未见,喜今日聚头,方知我心甚笃。”
多年前的山谷里,那一大片青果在白光中清透水灵,少年领回了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承诺,永远喜欢他。那是写在小册子上的话,白纸黑字,莫不敢忘。
温曙耿的语气温柔得彻底:“方知我如此爱你。时隔多年,谢谢你还留在我身边。”
顾枳实感到头晕目眩,只觉满天星辰都砸到了身上,眼前的人被盈盈星光拥着,温柔地注视着他。不讨厌他。
地动山摇,一定比不上顾枳实内心的震颤,刹那间洪流滚滚,泥石俱下。
苍白的嘴唇颤抖着,他的颧骨却泛起极不正常的红晕,那双亮得惊人的瞳仁嵌在眼眶里,有些惊心动魄的样子。
顾枳实感到双耳之上仿佛覆了层厚膜,封闭了外界,他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冬天的破碎的落叶:“那八十个人,是因为我要找回你,为归阵献祭而身亡。不是我杀的,却的的确确因我而死。”
顾枳实曾也想缄默不言,隐瞒此事。
到如今,他猛然发觉,没那个必要了。他可以接受温曙耿恨他、厌恶他,那会使他心安理得地将他留在身边。
可温曙耿温柔、坦荡,用那样动人的神情说着爱他。
顾枳实办不到了。
亲吻这样一个人,是应该带着虔敬的。顾枳实觉得自己的肮脏,使他的吻都像泥土一样。
我承认我的罪孽和堕落,但只有你,能够让我心甘情愿带上枷锁。
他的头一点点垂下,死气沉沉的,身体一阵阵发软,最后倒在了床上。
顾枳实半睁着眼,只感到热得难受,心里又止不住地发凉。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似一句呓语,却奇异地很高兴:“好了,我说出来了。”
“耿耿,我没有骗你的了。”
一个笨拙的笑容就在他嘴角成型,还用着哄人那样的口气:“讨厌我吧,没关系的。”
随着泪珠再一次滑落,顾枳实陷入一片昏沉之中,气若游丝,而悲声幽咽:“是我活该。”
哀绝若此,以至魂断身损。
红烛乱摇,狂风击来,温曙耿感到尖锐的寒意。他在天旋地转的混沌里,朦朦胧胧只知道灯火不敌,黑暗终于展开狰狞的漩涡,一口吞噬了这逼仄的天地。
......
“啪!”
精美的花瓶瞬间化作无数碎片。李泓歌暴戾地按着桌角喘气,青筋暴起的额头可怖至极。
再有三月,李洵便要继任庄主之位。
今日的李洵,依旧冷酷,依旧矜贵,用高高在上的气度,用友善兄长的口吻告诉他:“过几日便押着那杀人犯去刑场吧,公开揭露事实,也叫城中人瞧瞧,矢日庄的二公子也是年少有为之人。”
他是那般大度,仿佛他们之间的龃龉随着他的“改邪归正”已经消弭,他信赖这个弟弟,还要在继任前为他挣得一分名声。
李泓歌咬牙切齿,双目血红。
他不要被李洵压着,不要他近乎施舍的名利!
手下唯唯诺诺地立在一旁,不敢妄言。
李泓歌竭力控制住自己,坐到椅子上,哑声道:“方始影这个不中用的杂种,恐怕起了异心。”
他露出阴狠的笑容,“那又如何?便物尽其用,将她送给秦家少爷做个小妾,也能为我拉拢些人脉。那草包荒淫无度,好歹有些武夫之能。”
手下立刻上前道:“不是让小姐去抓回顾枳实吗?”
李泓歌恹恹地摆手。“能指望她真心为我做什么?你且下去安排,假意放走狱中那人,我要正大光明地向李洵借兵。那小小的教派,连教主那般优柔寡断,罔顾人伦,恐怕不堪一击。”
他又站起身,手掌按到长几上,再度变得从容俊秀。“李洵不知那阵法一事。只要我能抢到下部阵法,五年前他指责我的那处闹剧就会成为他的耻辱......”
这头李泓歌已急不可耐,方始影却始终从容不迫。
她所做不过想救出母亲。
五年前重病的母亲带着尚且年幼的她千里迢迢来寻父亲,却被当时便野心勃勃的李泓歌先找到。
母亲重病难愈,穷困潦倒之际,是李泓歌伸出了援手。
时至今日,方始影想到那时感激涕零的自己都觉得悲哀。此后种种,不必细数。李泓歌并非卓越出众之人,他的才干永远比不上李洵。但他从不服输。
不服输的人。要么就绝顶成功,要么就极度卑劣。
李泓歌伸出手,不是要拉她们母女一把,而是把她拽下。正如他所说,“你和我都是庶出的卑贱之人。”
李泓歌是有机遇的,他发现了那阵法的秘密,甚至知晓了下半部在哪里。他怂恿昏聩的老父亲,瞒着那正直的兄长,冲上登云峰,集结人马,浩浩荡荡而去,却一无所获。
一把火燃尽那宁静的地方,他的怒火还未能宣泄。因为李洵痛斥他,像厌恶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一般无情地剥夺他在庄内的地位。
方始影无可奈何。她经受的都是无妄之灾。
李泓歌自然是物尽其用之人。她富有才貌,自然会被他利用,而且还是用最拙劣也最有效的手段——以她的母亲来威胁她。
他实在太残忍了。就算顾枳实遍寻师父不得,也不过一试,以手掌血献。而李泓歌,才是真凶。
他暗度陈仓,假意向兄长学习事务,却偷偷抄来庄内那阵法的一卷。因他不知真假,便借了顾枳实一事,辣手无情地杀了那八十人。可笑至极的是,他还说要为那些村民讨个公道。
然而,尽管痛下杀手的是李泓歌,她方始影也必要担一个帮凶之名!
方始影推开门,慢慢走到庭院里。
灿烂的春光拍击着石板,盈盈的青草在树下润泽生亮。她自知亏欠吞云教良多,李泓歌说的没错,他俩本就是一丘之貉。
绣鞋底薄,足底感到些微凉意。庭院中间那株海棠枝繁叶茂,正垂绿绦,点点粉花缀于其间。
方始影不知怎么的,忽地忆起那一夜的梅花。
明明未曾目睹,偏觉心动非常。她行至那树下,轻轻让面颊贴上一根花枝。
不像。不是那样的触感,那样......安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