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有位白月光(92)
少年是境外人,然而他是唯一受了太子灵血,为修复他在凡世受伤的灵体,太子还在他身上种下了自己血液所凝的十字火焰棠。
只有他能承受得住回溯时间之苦,也只有他最有可能找到太子。
姬无羡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他本就决定为太子付出一切。
“汝需要献出自己的心脏给神木。”祭司垂眸,眼中有了一丝怜惜。
“无论是心脏,骨头,还是血肉,我都无所谓。”少年金色的眸子神采飞扬,“只要他能复活,让我死无所谓。”
声音又低了下去,“我只想……再见他一面。”
“汝不会真正死去,”祭司轻叹一声,“神木会将太子副体送到凡世,在魂魄归位前,这具躯壳会以桃花树的形式存在,而汝,会借凡世植物托生。”祭司面向冰棺,轻声道。
冰棺完全融化,里面的白衣少年失去支撑,倒了下来,姬无羡眼疾手快扶住那单薄身躯。
“十亿凡尘,茫茫人海,或许我穷尽一生,都无法找到太子。”少年低声道。
“在找到太子以前,汝有一千零一次回溯时间,借植物托生的机会。”祭司平静道。
“太子曾经制造了一个时间沙漏,内中细沙是用神木叶子研磨而成,沙漏能让一个人的时间回溯一千零一次。但世间无人能承受这种逆转光阴的法门,不残也会疯,太子便将沙漏封印在神木中,从未用过。”巫寺月也想起来这件事。
祭司再次以权杖触碰神木,念动咒语,一个三四寸的水晶沙漏自神木树干浮现,沙漏中的细沙是静止的,如同凝固的时间。
三人回到神庙,祭司开始布下法阵。
“太子与汝,将是我们复国的希望,汝,一定不能忘记太子,一定不能忘。”
“我不会忘记太子,我一定会找到他。”姬无羡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人,轻轻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坚定道,“祭司大人,动手吧。”
羽衣国因地气受损,原本受神木灵气的草木精灵皆发生了变异,外貌性情皆发生了巨大变化,陷入狂乱嗜血的状态。
姬无王朝特地在羽衣国边境辟出了修罗道,无论是俘虏的羽衣国战士,还是普通国民,抑或是那些变异的精灵异兽,皆被丢进修罗道,内中日夜哀嚎不断,姬无王朝的术士们却将其视作蛊皿,想要培育能够被王朝驱驰的魔灵。
姬无王朝皇帝亲自领兵长驱直入,羽衣国已经无法抵抗姬无王朝军队的强烈攻势,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无数的金银财宝,上等仙器及术法宝典,被装了一车又一车运送至凡世,有的珍禽异兽也一并被捕捉进贡给王室成员赏玩,带不走的东西则被焚烧毁尽。
羽衣国哀鸿遍野之际,神木也在国民的绝望中一天天枯萎。
一支军队闯入羽衣神庙,被眼前景象所震惊,九皇子与一位白衣少年并排躺在羽衣神庙祭台上,手足皆被金色长钉定穿,红衣少年被剖了心,心脏位置有一个静止的沙漏,鲜血正蜿蜒顺着祭台上刻出凹槽流淌,咒文发出赤红耀眼的光芒,将少年笼罩在一片赤光中。
两个少年一个俊美非凡,一个艳丽无双,皆如同睡着了般,神态安详平静。
身着祭司服的长发女子一手结印,高举王蛇权杖,闭目念动咒语,门外刮进来的狂风将那身袍服吹得猎猎作响,士兵骂骂咧咧杀过来时亦未未睁开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两把弯刀破空而来,一道翠色身影随即杀到,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落涯风,出手狠戾,手起刀落间将那些闯入者就地格杀。
“大人,我带你离开。”落涯风身上已有多处伤痕,显然在来神庙途中与姬无王朝的的人有过数次交锋。
“仪式未完,吾不能离开。”祭司收回权杖,轻声道。
“那就得罪了,您必须跟我走,我知道哪里安全。”落涯风避开祭司淡然的目光,拉着她的手就要往神庙外冲。
“如镜花影,”祭司轻轻挣开落涯风的手,“吾看到那片月见花海了。”
落涯风愣在原地,有着局促道:“大人……我……”
“汝不该回来,”趁其愣神间,祭司已经迅速出手,贴上一张符咒,“吾给了汝自由的机会,汝不该回来。”
“大人,您是在为我伤心吗?”落涯风被定在那里,美丽的异色瞳中,带了丝笑意。
“汝是风,自由自在的风”祭司握着权杖的手微微颤抖:“可汝回来了,回到神庙,就请履行侍神者的职责,为羽衣国而死。”
落涯风笑着摇摇头,上前一步,“祭司大人,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职责。”
祭司退后一步:“怎会,吾明明……”
“大人,从前您罚我面壁思过不准离开时就喜欢用这张符,”落涯风笑意更深,“可它对我根本没用,我都是装作被定住啦。”
祭司眼中有微澜涌动,随即闭目,疲倦道:“吾明白了,汝离开吧。”
然而落涯风却是以刀支地,单膝跪下:“侍神者落涯风,愿以性命守护大人至最后一刻。”又仰起头,看着祭司微笑道,“再与大人一同死去。”
“汝……”
“您到现在,都无法真正狠下心来勉强我,”落涯风微笑道:“我从小就被父母告知,侍神者的职责,可我并不喜欢这个身份,我也不觉得自己生来就该为羽衣国付出,我的命是自己的,我以为所有人都不会理解我的想法,”落涯风垂眸,“可祭司大人您却包容我的每次不羁,您就一直想给我自由。”
“我不愿意为羽衣国而死,”微微一笑:“可我愿意为您。”
祭司背过身去,眼泪无声滑落。
最终的战局,女帝毁神木,整个羽衣国连同那些侵略者一并沉入堕渊,无人生还。
羽衣神庙中的仪式完成,祭司与两位侍神者,自刎于祭台殉国。
从此羽衣国覆灭,姬无王朝也分崩离析。
姬无羡的第一次托生,正是羽衣国沉入堕渊,姬无王朝覆灭后不久。
姬无王朝的风火山林四部分裂为四大仙门,各辖一方。
那时候他托生于西湖一朵莲花中,落地便是婴儿状态,是凡人却比一般的凡人婴儿更有灵性,求生欲让他凫水至岸边,正逢一个教书先生带学生游湖,那位夫子问遍西湖周边,无人丢失了孩子,便将他带回家收养。
他与大多数凡人小孩一样,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不同的是,四大仙门禁止辖区修士平民提及羽衣国相关,他却对传说中那个全民羽化成仙的神秘国度有着莫名的亲切感。
姬无羡长到十八岁时,亦是书生气质十足的俊美青年,写得一手好文章,在苏州一带小有名气。
书生羡的生活平安顺遂,十八岁那年春,应邀到姑苏参加曲水流殇诗文会,途经一株异常繁盛美丽的桃花树时,在树下停留赏花之际,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留下。
他要在这里等一个人,那个人来自羽衣国。
羽衣国早已不存于世,所以是冥冥之中,神的旨意吗?
有些莫名,却无比坚信,他一定会在这里等到那个人。
从此留在姑苏,在那树下摆了个馄饨摊子,只卖清汤馄饨,他的厨艺实在差到底了,他以为应该没什么人来,只是想让自己不那么闲。
然而生意却是不错。
顾客大都是些女孩子,有官家小姐,有修界仙子,有诗文同好,也有附近村子里的姑娘,胆子小的点碗馄饨,偷偷看着他不说话,胆子大的会开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早已有了心上人。
这位声名远扬前程大好文采斐然的俊美青年,弃文从商放弃一切摆个小摊子,不是为钱,定是为情了。
“有啊,我在等他。”书生小老板的回答总是如此,大方又直接。
日子一天天过去,书生的厨艺一天天好起来,他等的人却从没出现。
他黯然神伤过,这种心里空空落落的感觉,很难受。
他在那株桃花树挂上一串风铃,一年过去了,继续等待。
☆、逆光阴
而他也完成了《羽衣长歌》的写作。
书生写完那本书,伏案大哭了一场,有着痛彻心扉刻入骨髓的悲伤。
对于羽衣国被掩盖的过往,他越是了解,越是觉得触目惊心,并没有什么羽化登仙的故事,有的只是姬无王朝对世外桃源的残忍的劫掠与对罪行的抹杀。
四大仙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自羽衣国夺走的一切,用美丽的传说虚化一个曾经存在的善良种族。
与流传于世的通行本不同,初稿用羽衣国文字书写就,普通人无法看懂其中内容,天上地下独此一本。
书生将初稿埋在桃花树下,风铃上用羽衣国文字写了藏书方位。
这本书也许会被永远尘封泥下,可如果哪天那个人来了,到了姑苏,到了桃花树下,看到那串风铃上的指示,看到那本书,他的心意还能传达到吧。
《羽衣长歌》详细记录了他所了解到的羽衣国,以及羽衣国覆灭的真相,自面世就引发了修界凡世巨大的震动,被当时的仙首列为禁书,焚烧殆尽,他也成为四大仙门要秘密处决的对象。
凡人薄弱的身躯经不起修界人士的一记重击,仙门派来的暗杀者只捅了他一刀,骂了句以文犯禁不得好死,将书生踢倒在桃花树下,冷哼一声离去。
他至死没有等到那个人,却在临死前终于想起了他要等的人是谁。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曾经喜欢的人,一直深爱的人,等了一生的人。
是羽衣国的太子殿下。
“殿下,您?”他抬手,轻轻抚过那株桃花树,“对不起……我等不到您了。”
他等不到殿下回来了,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留下了那本《羽衣长歌》。
好不容易又将那本初稿翻了出来,用自己的血在书页最后写了无数他在漫长的等待期间想对那个人说的话,一开始克制的恋慕之意在他渐渐失去气力之际逐渐狂热起来,似要将那些悲伤的迷恋的压抑的难以启齿的所有心绪一并倾诉。
将书重新埋下后,书生终究是气空力竭,停止了呼吸。
书生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然而心口鲜血汩汩流逝间,精致的沙漏自行反转,紫色的细沙再次流淌,人亦化作一道光芒消失不见。
在那之后,姬无羡无数次借助植物托生于世,在兜兜转转间,他执着地在世间留下羽衣国存在的痕迹。
在新的金陵城建造游龙白塔之人是他。
树立碑林之人是。
画壁画之人是他。
赠灯芯之人是他。
而他穷尽毕生都在追寻一个虚无缥缈却又令他无比坚信存在的影子,也只能在死前才能忆起太子和羽衣国旧事,犹如一个诅咒,又像是逆转光阴来自时间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