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跟我双向暗恋(15)
——这根本就是死脉。
【第十五章-玄雍之主(一)】
青泽看了看那道帘子,又探出一抹神识,这才确认自己感知无误。
说是死脉,是因为虽然还含着半口生气,但是心脉应该已经断了有些时日了。帘后之人必定死了不短的时间。那些游方术士之所以会把出不同的脉,是因为脉象上有一层极为精妙、扰人耳目的幻术。
他收回手,笑着道:“大人脉象稳健,必定长命百岁,洪福齐天。”
这番吹捧收效甚大,一直沉默的帘后之人竟然冷哼了一声。
青泽听得那声冷哼,心中就有些惊讶。
内仕从青泽手里拿回红绳,躬身向帘内之人请示之后,转过头来,对五位术士说今日考核完毕,明日再来考核下一项。
青泽心知帘内是个藏在皇城深处的活死人,便留了个记号,准备入夜去探究对方身份。
内仕将他们安排在了一间同样金碧辉煌的寝房。青泽对那位给自己解释的术士道了声谢。那术士摆摆手,乐呵呵地说小事小事。
接下来的半天都是那几位术士的吹牛时间,青泽无意询问,却连他们从出生到现在拜过多少山门都能背下来了。
好不容易入了夜,青泽施了法术,让他们都昏睡过去,这才循着自己的记号在诺大的皇宫里一路探寻。
他行得不慌不忙,颇有些顺势观赏皇城夜景的意味,旁人却看不见他。走着走着,发现记号突然变得格外微弱。
定睛一看匾上大字,这竟是天子寝宫正殿。
正殿门口立着两根金柱,上面刻着两条活灵活现威风凛凛的龙,脚踏祥云口吞巨洪,想必那印记正是被这两根盘龙柱削弱。
青泽匿入寝宫之内,顺着最后一丝记号一路潜行。那记号的气息在正殿中飘飘渺渺、盈盈绕绕,最后静止在了被厚厚的龙帐遮掩住的龙床之上。青泽站定在龙帐跟前:虽然已有所察觉,但是玄雍之国的新帝竟是个活死人,也未免是件太过骇人听闻的事情。抑或账内原本就是个换了太子的狸猫,借了新帝的身份搅弄风云。
殿内烛火仍是燃着,龙账上细细的金线在夜里流光溢彩,衬得其上的龙纹栩栩如生。青泽轻轻抚摸了一会儿那腾云驾雾的飞龙才掀起龙帐。
龙床上正熟睡着一个人。
青泽惊得后退半步,不小心发出了些声响。
——这人竟和应龙生得一模一样。
他即使是睡着了,眉心也微微蹙着,睫毛微微颤抖,反复陷入了什么梦魇。青泽听得自己不小心发出的响动,定了定神,又看了看熟睡之人,发现对方毫无动静,这才舒了口气。
他伸出手放到了对方鼻尖。
果不其然,探不到呼吸。
青泽脑子里乱七八糟,一时就忘记了收回凑到对方鼻下的手指。
门外似乎传来了乌鸦的叫声,夜风呼呼吹过,吱呀一声关上了正殿的大门。殿内烛火被吹灭了两盏,房间内一下子昏暗许多。
青泽情不自禁显出身形,凑得近去,还没来得及看分明,那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猛地从枕下抽出一柄看着就并非凡品的短刀划了过来。青泽伸手去挡,却被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滴滴答答,在明黄锦被上晕开几个血晕。原来这人警惕心极重,从一开始就未曾睡着。
那人说了声何方邪祟,手中动作刀刀致命。青泽擒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扣卸下对方的力气。只听“噹——”的一声,短刃掉落在地。那人见兵器脱手,神色未动,另一只手屈指成爪,直直向青泽心口掏来。
他的招式且快且狠,但终究肉体凡胎。青泽拘住他的双手,将他双臂反锁、狠狠按在墙上。青泽是第一次同凡人交手,估摸不太好力气,将对方的身体扎扎实实按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猛烈撞击声。那人大概是疼得狠了,脸色发白,冷汗涔涔,泄出一声闷哼后便咬紧牙关。
若不是青泽确定应龙已经魂飞魄散,连尸体都正在自己的空间戒指里躺着,看到这个表情几乎就要手下留情了。
青泽问:“你是谁?”
那人不怒反笑,沉声道:“你夜探朕的寝宫,竟然不知道朕是谁。”
青泽又问:“你便是玄雍国的新帝?”
那人不答。青泽把他往墙壁上压得更紧,反锁的双臂拧出一个颇为可怕的角度,骨头咔咔作响。那人脸上隐忍痛楚之色更显,急促呼吸了两下才稳住声音,道:“正是。”
青泽说:“可我看你分明是个活死人。”
那人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反问他道:“那又如何?”
青泽说:“你是天生心脉皆断?”
那人嗤笑:“你见过天生心脉皆断还长大成人的人么?”
青泽说:“可我也没见过心脉皆断还能活着的人。”
他见那人因为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被反扣住的双臂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便松开制住对方的手,改为幻化出一把寒光粼粼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问你答。”青泽说,“不许顾左右言它,不许反问。”
那人尚未答复,便见原本紧闭的门扉突然被人推开了。青泽入殿前是施了隔音之术的,也招了些动静把门口看守的守卫引到别处去,却不想竟被白日里的那位内侍机缘巧合推门而入。
他是个颇有年岁的老人,生得慈眉善目,对术士们态度也颇有礼貌,青泽对他的印象不错。
内侍看到殿内龙帐大开,玄雍新帝被白日里那个举止奇怪的术士用剑架在脖子上,当时就脸色大变。
他惊慌大喊了一声“陛下!”。喊完之后竟然下意识地要冲过来。他定然是没练过武的,破绽百出,却咬了牙来拼命。
新帝看见内侍的动作,厉声喝道:“退下!”
内仕闻言,停在原地,并不退下,仍是忧心忡忡地看着这边。
新帝转过头来对青泽说:“不顾左右而言他,也不反问。”
他又说:“他今晚不曾来过这里。”
青泽说:“成交。”
见青泽施了个咒法催眠内仕混混沌沌地离开了,新帝才配合着回答了他的问题。
新帝名为殷洛,两年前狩猎时被邪物偷袭。那邪物被随后赶来的将士联手伏诛。抓到后才发现他早已神志不清,状若癫狂,只知道对着殷洛喊杀杀杀。挣扎之间,从他怀中掉出一块材质不明的黑色碎片,看着不祥至极。殷洛拿走了碎片,那邪祟便冷静下来,神情痴傻。殷洛其后找了不少能人异士也没人能看出那是什么东西,反而让接触过那碎片之人都或死或癫,便自己收了起来。
那邪祟伤在殷洛胸口,原本只留下几道不算太深的划痕,但试遍各种灵药都毫无效果。不但无法恢复,甚至持续扩大,数月后方才停止。
他召来御医为自己暗中诊治,御医看到他脱下上衣露出的伤口却如同见了鬼,跪下请求恕他大不敬之罪。殷洛应了,御医才磕磕绊绊道,以他行医数十载的经验来看,他的心脉已断,别说救愈,根本就断无生还可能。
殷洛自幼奔赴战场,受过大伤小伤不计其数,也没把那御医说的话放在心上。无论心脉断没断,他自己反正活得尚好。后来身体异变渐生,他才开始四处发布皇榜,招揽游方术士。
青泽问:“什么异变?”
殷洛睨他一眼:“朕还以为你什么都能看出来。”
青泽一压剑柄,见殷洛脖颈间印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减轻了些力气,又道:“说。”
殷洛却没有再讲下去的意思,只是拨开他的剑刃,转移话题道:“朕自认不曾见过阁下,阁下可否告知是何人派阁下来?”
青泽道:“没人派我来,我今日才给你把过脉,陛下也是贵人多忘事了。”
殷洛沉吟道:“那倒是朕引狼入室了。”
青泽说:“不敢当。我原本是因为发现这皇城深处藏着个活死人才想探究一二,没想到竟发现这活死人就是玄雍国的皇帝陛下。更没想到,陛下你着实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殷洛看了看青泽又重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刃,道:“那这人想必和阁下相处不佳吧。”
青泽恨恨道:“何止不佳。他可欠我一条命。”
他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手上动作却有些不稳。
殷洛等的就是他露出破绽之时。他也是个怪人,哪怕睡觉时也在腿上绑了另一把匕首,直接抽将出来又往青泽命门处捅。那是柄加了仙族法阵的精钢玄铁制器,寻常妖邪被这匕首在命门处捅一刀就不太能活得了了。
可惜寻常妖邪离上古神兽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青泽一剑将那把匕首挑开,看到殷洛的神情,锵的一声将长剑深插入床榻里,另一只手掐住殷洛的脖子,把他重重按回墙上,说:“什么异变?”
殷洛一击不得,声音被掐得哑得很:“你先松开朕。”
青泽掀开龙床锦被,确定殷洛身上没有再绑着别的暗器,这才松开手。
殷洛撑着手臂咳嗽了几声,指了指一旁的屏风,说:“给我一点时间。”
青泽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答,也没有阻止。
殷洛走到了屏风后。
龙殿且宽且深,屏风后的结构青泽也看不分明,但他料想殷洛无法逃离,也便勉为其难地等了等。
里面竟然传来盥洗的哗哗水流声。
——现在是盥洗的时候吗?
不一会儿,水流声停了下来,青泽皱了皱眉,提着剑就要走到屏风后。
殷洛推开屏风。
他换了身衣服,眉眼间还带着些湿气。
满头白色长发从肩上披散下来,黑漆漆的眼珠也变成了霜白。
青泽瞳孔紧缩。
殷洛应当是用的特制的染料,而不是用的幻术,才在刚才迷惑了自己。
这是入魔才会有的变化。
若是程度严重些,身上便会布满猩红色的魔纹。
这殷洛根本就已经入了魔,当然心脉皆断却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