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跟我双向暗恋(61)
他看了看旱魃的手,感叹了一下果真硬如铁钳。
旱魃虽然认得他,却显然很没有把他当朋友,既没有再攻击,又不肯收回即将戳破他脸的指爪,面色仍然很凶狠。
黑袍人慢悠悠道:“你,不想恢复昔日荣光吗?”
【第六十章-溃不成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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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因搭在三岔路口旁,山上人烟稀少,山脚酒肆生意倒很不错。
说是酒肆,其实只是用长木搭了个四面大敞、风雨难避的简陋架子,搭了几块布,下面放了几张桌子而已。
虽然黄沙漫天、不见柳花,却有风韵更甚吴姬的美艳妇人坐在其内大刀阔斧地豪饮。
时值清晨,妇人衣襟大敞,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饱满胸脯。
只因她脚边摆着两坨比胸还大还圆、重愈千金、形貌夸张的流星锤,链子握在她端碗的手上,落在她身上的便只有一道道视线。
不一会儿,美妇人喝了个痛快,拍了许多赏钱,提着流星锤,走到酒肆门口,听见身后一声轻浮的口哨声,转过身,哐地一下把流星锤砸在一旁桌上,看桌上酒水四溅、一桌旅人脸色大变、抖如筛糠,一把提起离得最近的男子,道:“再看,老娘把你眼珠挖出来。”
旅人道:“我、我没……”
美妇人眼中白光一闪,露出两颗对于人类而言过于尖锐的犬齿,道:“嗯?”
旅人眨了眨眼睛,发现是自己受惊过度,晃眼看错了。
旅人道:“不看了!不敢看了!”
他嚎了许久,见美妇人仍是提着自己衣领,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哆哆嗦嗦伸进怀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
美妇人松开他,任他失去平衡啪叽一声摔在地上,抢过钱袋,掂了掂,满意了。
俨然一派山匪做派。
阿临埋碎片的山名曰金雁,不见寸木,砂砾金黄,被土匪占山为王,寻常人上去不得。
国境内一片混乱,这桌人相约逃难到人烟稀少的地方隐居避世,途经此山,在山下歇脚,竟不幸遇上了个下山买酒的女匪徒。
再看刚才还在添酒的店家已经像只闻风而动的兔子一样不知道窝到哪里去了。
罢了,就当做破财消灾罢。
一行人自认倒霉,骂了胆小如鼠的酒家,灰溜溜地离开了。
眼见他们越走越远,店家才从桌后钻了出来,垂头丧气收拾好满桌狼藉,感叹日子一天比一天难。
逃难出城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道城里现在到底如何。
原本的旅人也被刚才的插曲吓到,仓促结了账便作鸟兽散。
待太阳由东至西、流转半日,青泽一行人才抄小道从山上下来。
店家原本正随意挑了张桌子,托腮小憩,听到一串细碎的脚步声越行越近,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拿起桌上毛巾一抖,搭在一边肩上,手在围腰上擦了擦,揉了揉眼眶,挂上笑脸躬身走出酒肆。
“苗家酒欸——上好的苗家酒——!”
他吆喝。
原本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那几个人当真被自己吆喝了过来。
阿临开道,一身短衫,蹦蹦跳跳遥遥走在前方。
青泽垫后,手持长剑,衣袂飘飘远远跟在最后。
阿临到了酒肆,指了张桌子,对店家道:“我们就坐这里了!”
他环绕四周,看了看过于简陋的布局,道:“店家,我们远道而来,把你这最好的酒上上来。”
店家道:“客人,你要多少酒?”
阿临道:“能上多少上多少,亏不了你的。”
这简直是天底下生意人最爱听的回答了。
店家就很高兴。
见他转身去一旁地窖里取酒了,阿临走到桌前坐下,刚好看到殷洛后脚就掀开布帘,抱着男童走了进来。
阿临向殷洛招手:“殷洛哥哥,这里这里!”
殷洛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走到桌子另一侧,坐了下来。
阿临道:“店家去备酒了,我们等清泽哥哥来吧。”
殷洛道:“好。”
男童道:“爹爹……娘亲……”
殷洛低头,看见男童已经累得睡着了、嘴里嘟嘟囔囔。
阿临道:“他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他自讨没趣,闭上嘴,暗暗吐槽殷洛实在难以正常交流,托腮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等青泽回来。
桌间笼罩着距离感十足的尴尬。
殷洛没注意听阿临的问题,他与人结交的机会少,不知阿临是不知如何继续话题才枯坐在一旁,反而以为这一片尴尬的寂静才是正常,全然没有主动寒暄、打破尴尬的意识,很习以为常地沉默着。
不一会儿,男童又道:“呜呜……爹爹……娘亲……”
殷洛低下头面沉如水地看了一会儿,见男孩在梦里越发不安分,想起幼时皇子做噩梦时姆妈都会哼些歌谣。
他回忆了一下,那些曲调自己都还记得很清楚。
男童不知梦到了什么,小短手把他的衣襟抓得紧紧的,身体抖得比秋风里的落叶还厉害。
哒啦啦……啦……——好像是这么哼的。
殷洛抱着男童,抿了抿唇,做了会儿心里建设,微微张开嘴:“……”
……
…
。
饶了他吧。
记得旋律是一回事,唱又是另一回事了。
每个人都有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小朋友好不容易才睡着一会儿,要是自己一开口反而被吓醒了怎么办。
他也是有自尊心的。
玄雍之主捂住自己这种在细枝末节处存在感强得诡异的自尊心,抱着小小的孩子像抱着块烫手的山芋。
男孩仍然断断续续梦呓着,殷洛又想起青泽偶尔的哼唱,叹了口气。
他听过的所有歌谣中,青泽哼的最好听。
有浪潮微卷、有山风拂面、有苍穹辽远,必然能让深陷梦魇者也做个气清天朗的好梦。
但青泽是世界上最没有耐心的人了,肯定不会有哄小孩的闲情逸致。
男童仍是睡得很不安稳,鼻尖在睡梦中被憋得红红的。
殷洛看了看男童的发旋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节修长,虎口生着薄茧,是惯使兵器的手。
殷洛伸出惯使兵器的手,犹豫了一下,放在男童细软的头发上,拍了拍。
男童的发梢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抖动,像春天发出的蓬勃的芽。
殷洛移开手,歪着脑袋观察了一下——好像没拍出问题。
又拍了拍。
他紧皱着眉头,表情严肃极了,一副身处沙场、如临大敌的模样,因为从来没有哄人的经验,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好似稍一用力便能抖出个杀招,动作僵硬得好像用的刚装上的假肢。
若是旁的人看了,见他这般神态动作,必会以为他是要趁男童熟睡一掌夺了男童性命。
可落在男童身上动作却很轻。
殷洛就这么杀气腾腾哄了好一会儿,眼见小孩终于安静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这个场景太过诡异,阿临作为唯一的目击者,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传说中的……竟然是这样子的。
也太可笑了吧。
耳畔传来细碎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阿临转过头去,看见青泽终于也迈步进来。
有些脏东西跟着他们一起下了山,为了不吓到酒家,青泽故意将它们引到远处去解决了。
太好了。
阿临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欢快地跑到青泽身边:“清泽哥哥辛苦了,快来坐下休息!”
青泽收剑入鞘,嘴角一翘:“小事一桩。”
他走到桌前坐下,正巧撞上店家提着几个小酒壶从酒窖一路小跑了过来。
“这壶是白醪、这壶是北酒、这壶是太白……”
不同的酒用的是不同式样的坛子,店家一气呵成逐一摆在桌子上,直到剩最后一坛酒的时候停了下来,扬高声音道:“这壶——就是只有在这里才能喝到的、我自制的苗家酒啦!”
他的语气很自豪,提起酒坛的时候第一次抬头环视了一下席间众人,行云流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好在他经验老道,下一秒便回过神,把酒坛放在桌上,笑道:“各位好好享用。”
桌上整整齐齐摆好了酒壶酒杯,虽然是青泽提出的建议,等真的喝的时候他却很不积极,逐一试了试,便撇了撇嘴,很嫌弃地托腮坐着了。
反而阿临倒是个小酒虫。
这还是青泽第一次遇到不爱饮露爱喝酒的花妖。
青泽虽然心里有些讶异,毕竟也是见过许多世面的神兽,知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道理,因一路行来自认对阿临的性格已然很了解,便也不疑有他。
不一会儿,少年咕咚咕咚喝得碗底倒翻、酒坛歪斜。
喝罢还打了几个酒嗝,指着青泽一直挂在腰间的小小酒坛,道:“清泽哥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青泽把空空的小酒坛往旁边拨了拨,提起桌上的苗家酒,给阿临倒了一满碗,堵住他的嘴,道:“喝你的酒吧。”
也不知在酒肆里呆了多久,被哄得安静睡觉的男童慢慢醒了过来,小短手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
几个酒坛都被阿临喝了个底朝天,青泽看了看天色,招呼店家结账。
店家搓搓手走了过来,见青泽掏出碎银,挠了挠脑袋,推了回去。
青泽道:“怎么了?”
店家道:“客人呐,唉呀。要不然怎么说贵人多忘事呢……您、您上次就付够了酒钱了呀。”
青泽道:“我什么时候付过酒钱了?”
店家道:“就是上次啊。那时您也在我的酒肆里歇了脚,好像心事重重,点了壶酒、没怎么喝,倒是多给了不少钱。我要找补给您,您不要,说下次来喝酒时我请客就好。”
青泽道:“……你在说什么啊?”
店家道:“我记得清清楚楚,您怎么就不记得了?”
青泽道:“我没有来过这里,你认错人了。”
店家道:“我没有认错人啊。”
青泽道:“你认错了。”
店家急得直拍大腿:“我没有认错!”
他见青泽不信,往酒肆外看了看,似乎想拽着青泽出去,又没有那个胆子,就自己走到酒肆门口,指着黄沙璀璨的金雁山,对青泽道:“那时您要上这个山去。我说,您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这的花头。这山被可怕的土匪占领啦,旁人就是从山下路过都要被勒索掉不少买命财,要是想上山、要是想上山,可都会变成有命去没命回的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