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焚香祭酒(20)
布衣士子遂不再多言。
崔颂感觉自己的压力有些大。
他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理论,但他学的不是热力学,可以说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仅仅只是知道这个名词罢了。更何况,实践和理论是不同的,达成这个现象最重要的条件是:火的温度必须高于水的莱顿弗罗斯特点(Leidenfrost point)。然而这个点与水质、水温有关,他不会算。
万一火温没达到莱顿弗罗斯特点,那么踏火而过的祢衡,大概要被烧成烤猪蹄了。
在感到压力的同时,崔颂也有些疑惑——
祢衡的言行一向出人意料,想要亲身上阵以身试险并不稀奇。可他难道就没想过,自己的所言或许全是胡诌?就不怕被自己坑惨了?
崔颂忍不住低声提醒祢衡,却又收到了对方关爱脑子的眼神。
“若是无用,我及时退出火盆便是,于我何妨?——倒是你,”祢衡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眼,无甚好意地道,“堂堂名士,信口开河,为人耻笑——可比衡要惨多了。”
前半句听着豁达大气,可祢衡偏偏要续上一句嘲讽,使得整句话的深意完全变了味。
听起来还像是对他的幸灾乐祸。
如果不是崔颂早通过历史得知了祢衡的作,说不定已经被他惹恼了。
崔颂不由想到了《希腊神话》里的嘲讽之神,摩墨斯,跟祢衡真是神似,以至于他很想和祢衡科普一下这位西方神明,问问他是什么看法。
这时,园内的仆从送来数十个火盆,依次排开,叠成一条三丈长的火道。
祢衡往河中走了几步,直到河水没过膝盖,方才卷袖上岸,缓缓来到火盆前。
他二话不说,就这么踏了上去。
四周传来少许低呼声。
祢衡面不改色,昂首阔步地走完一整条火道。
随后,由仆从引来的医者替他检查脚板,确定毫无烧伤的痕迹,不用敷药。
崔颂暗暗松了口气,不料布衣士子竟朝他迤逦而来,“足下博闻强识,江遵佩服。不知这淌水踏火之言取自何书,还望足下不吝赐教。”
嗡的一声,他的头好似被金属棍砸了一下。
理论来自哪本书?
自然是来自《物理学XX集解》,可这显然不是能够宣之出口的。
崔颂滞了一瞬,一时编不出合适的书名,只得道:“少时阅读的杂书罢了,倒未曾留意。”
自称江遵的士子似乎有些惋惜,见祢衡踏步而来,自觉地作了辞别。
祢衡一过来,劈头盖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这趟火之法,是从何本书看来的?”
崔颂重复了一遍刚刚的措辞,结果得到祢衡“我会信你?”的怀疑注视。
心知祢衡的难缠,崔颂真·信口开河道:“这是孤本。名为《天工开物》。”
引用明朝某科技名著的书名,崔颂毫无压力。
要戳破他,祢衡再活个千年吧。
“天工开物……”祢衡咀嚼着这个很符合他审美的书名,只觉此书的作者定然是个奇人,故能写出世人所不能知的事理。
祢衡又与崔颂说了什么。崔颂摸不着头脑地听了半天,等祢衡兜了好几个圈子,他才明白过来祢衡是想借“天工开物”一阅。
然而崔颂上哪找“天工开物”给祢衡看。不止现代的《物理学XX集解》没有,就连明朝那本真正的《天工开物》也是没得找的。
崔颂只能很坦然地说:“今已佚失。”
不好意思,书丢了,没法给你。
顶着祢衡怀疑的眼神,崔颂无比淡定。他本来就“找不到”书,又没骗他。
或许是祢衡刚才的行为在众多士子眼中太过疯狂,比起亡命之徒亦不遑多让;又或许是那些士子失了一城,士气大跌,他们未再揪着祢衡围讨,只五人、十人地聚在一起,或论经,或针砭时政,倒是散却了火气,专心交流起学术来。
然而在祢衡过来之前,他们也曾为了一个小问题吵嚷不休。
崔颂觉得,祢衡大概是为士子们之间的和谐做出了不可泯灭的贡献。
因着祢衡在身边,士子们都自觉绕道,连带崔颂也成功地获得清净。
崔颂正想在河边混个一下午,耗过这场令人头痛的文会,不妨祢衡突然从怀中取出木牍和刀笔,运笔如飞地在木牍上刻下一行行文字。
眨眼间,祢衡便刻好了三行。
崔颂隐隐感觉不妙。
“你这是……”
祢衡头也不抬:“作赋。”
“……”
久未得到回应,祢衡待刻完一小段后,抬头一瞧,眼前哪还有半个人影,只有一株枯树矗立在他的对面,迎着冷风瑟瑟摇曳着。
还想拉着对方一起作赋的祢衡:……
作者有话要说: [1]莱顿弗罗斯特效应:液体骤然遇热(达到莱顿弗罗斯特点)会汽化生成悬浮的隔热层,在短时间里阻隔热度。
[2]安慰剂效应:病人并未获得治疗,但因为心里相信治疗有效,而使病症减缓或者不药而愈的一种现象。比如:把维C误当做止痛药吃下,结果真的感觉疼痛减缓。
第16章 短暂平静
祢衡拿着刀笔,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趋步走到他的身边,小心地行了一礼。
翠色耳珰尾端系着青色玉玑,随着低头的动作碰在一起,衬得她的声音愈加清脆甜美。
“崔君让婢子转告公子——因他腹痛难忍,不得不先走一步,望君见谅。”
声泠泠若细泉注入心田,可祢衡全然没有欣赏的打算。
“泥鱼入海,我能奈何?”祢衡摆手示意侍女走开别挡住他的视线,执刀俯首,继续在木牍上刻字。
——孤鸿衔草过,血鶗鸣子规。
此时崔颂已抄着小道,一路绕到太学院外。
一直守在墙外的徐濯提剑上前,护送他回去。
崔颂还不知道□□的到底是谁,虽说这几天毫无动静,可他半点也不敢放松。
这种不确定的危机,就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头顶,无时无刻不在施加压力。
比起他这个当事人,大侄子和两名近侍的表现更加严正以待。
加强夜晚的巡逻,严格检查入口的食物,向执金吾送去厚礼、请求夜巡官员多加照拂……
只在中衣袖上绑了一只匕首就算了事的崔颂,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没有安全意识了。
崔颂在离开太学院前,让从者给崔琰带了口信,说自己有事要办需要先走一步。
然后便开始了他的跑路计划。
反正他也在文会上刷足了脸,这时离场正正好。
崔颂回到家,翻找原主留下的手札。
他想找找有没有原主日常练笔时写的诗赋,以备不时之需。
上上下下地翻了一圈,还真给他找到了一些。
俯仰担清风,进退断五鬼。
且以此心鉴明月,来日枕戈绝八荒。
……
崔颂虽然没怎么读懂帛上的内容,但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不明觉厉感,他小心地收好几篇手稿,将它们放到一个红木制的雕花匣子里。
然后,他取出原主以前写的但没有寄出去的信稿,磨墨沾毫,一句一排,参照着上面的行文方式,开始给戏志才回信。
「志才兄,见信如晤。」
撕掉。
「惠书敬悉,迟复为歉。年前匆匆一别……」
加戏太多,他哪里知道原主和戏志才是什么时候分别的?撕掉。
「……亦时时记得君的音容笑貌。」
什么鬼,写挽联吗?撕撕撕。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思之如狂。」
靠又不是情书思个锤子啊,赶紧撕了。
……
不知过了多久,崔颂趴在桌上躺尸,脚边躺满了纸的尸体。
想到这时候书写用的纸还是十分名贵稀有的东西,崔颂赶紧把纸堆拨到一边,改刻竹简。
一个下午过去,崔颂与信笺生死搏斗了数回,终于磕磕绊绊地写完了一封,抄到尺素上,装入双鱼衔珠的小匣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