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竹笋先动的手(剑三)(16)
心腹领命下去,谢剑觞也不便再打扰,也跟着出了门,继续去给伤兵看伤。
当日又是据点争夺战,远远地火光冲天,杀声震夜。谢剑觞在卧龙坡内也不得安生,各处巡逻严密,偶有浩气来偷袭都被箭塔射回去了,不过由于对面主攻还是奇险的日月崖,这边倒也没什么人来打扰。
随便吃了点晚饭,谢剑觞把杨楚月的书桌帮他收拾好,又擦了擦书架,整理床铺。虽然这些可以让侍婢来做,但自从谢剑觞来这里,他就不喜欢有人来打扰,凡事亲力亲为,所以杨楚月也由得他做这些琐碎事,反正也没别的什么事情给他做了。
好不容易忙活完,远处好像声音火光都小了些,大概是退兵要休息了?谢剑觞猜测,在窗边趴了会儿,实在是闲,又拿出自己尘封的别有洞天,换上了许久不穿的纯阳沐雪,便在月光中练起剑来。
他已多时不曾练剑。自从两年前心疾再犯,杨逸飞就特别嘱咐他不能动武,他便是从那时给别有洞天缠上了白布,剑不再出鞘。偶尔解开白布擦洗剑身,他都会恍惚想起曾经的自己,白衣负剑,行走江湖,明明不过一两年的时间,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纵然不再习武,一招一式却从未忘记。剑者,心之道也,剑随心至,臻化境时花鸟鱼虫草木金石都可为剑。纯阳剑宗,正是要求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才算剑法有成。谢剑觞早就过了这个境界,已是剑法大成,如今虽然多时不曾握剑,拿起这别有洞天,却还是宛如和老友并肩作战,剑法烂熟于心,拔剑出鞘时仿佛从未放下,一记横扫,剑气激荡其声清越,正是无我无剑!
他收剑深吸一口气,体内久违的真气运转,熟悉又陌生。待调息到恰恰好,他掷剑而出,放出生太极,反手接住回转的剑,腾空而起,剑招迅猛刚劲,反身狠狠劈下,又是一式八荒归元!
三环套月、天地无极、万剑归宗……他一招一招使出,月光下,白衣剑者翩然翻腾,看似进攻凶猛却又处处护着空门,保护的气场一直未断过,虽然没有旁观者,却更能体现出他一丝不苟。
最终半个时辰过去,他再铺上一个生太极,从空中翩然落下,稳稳踩在地上,反手收剑回鞘,长舒一口气。
不能再练了,连续提了这么久真气,谢剑觞已经明显感受到自己气力不济,如果再练下去,难保不会心疾复发。
他把剑背回背后,闭眼。
青色剑锋悄悄擦近他脖颈,凉凉剑意散发。谢剑觞又睁眼,笑:“我还当你不准备出来了,怎么,要跟我比划比划?改天再说吧。”
身后杨楚月低着头,头发凌乱,血块凝结了发遮住面容,身上白衣和青玉流上还有大片血渍,整个人宛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他低低笑着:“不敢,不敢。在下哪斗得过堂堂纯阳剑宗首席,浩气盟核心人物,逐鹿坪督军的挚友呢。”
谢剑觞察觉不对,迅速提气转身,没有拔剑,直接反手拿过别有洞天,连剑带鞘挡在自己身前。
杨楚月慢慢抬头,借着月光,谢剑觞看到他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痕,从眼角划到下巴,应该不深,血已经凝结了,但配着满脸血污,看起来分外恐怖。
他皱眉:“你受伤了?”
杨楚月轻笑,扯动伤口,又有丝丝血流出来:“我受伤,不是阁下正想看见的吗。”
谢剑觞愣了:“你说什么?”
杨楚月走上前一步,青玉流剑尖仍然对着谢剑觞,声音是从来未有的冷和嘲讽:“日月崖被提前偷袭,看见过我们兵力部署和沙盘的就那么几个,你说,这时候我该怀疑谁呢?”
谢剑觞终于明白杨楚月的反常来自何处,看来应该是日月崖兵力还没部署到的时候,被浩气盟偷袭了!而白天自己去给他送茶,是除了他的心腹之外,唯一见过那张沙盘的人!
而自己,是浩气盟的人!
谢剑觞无言以对,这种情况,即使自己真的是无辜的,恐怕也没人会相信了,换成他自己,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确定他就是那个泄露机密的人。
但他没有放弃,只道:“我从未出过卧龙坡,如果我是那个内奸,信是怎么传出去的?”
杨楚月冷道:“你今日去伤兵那里了。”
他不是天天去吗?谢剑觞无语:“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去给他们治伤,反成了内奸?”
“那个小孩儿,是浩气的人。”
谢剑觞蹙眉想了半天,小孩儿?卧龙坡里哪有小孩儿?
终于,他蓦地想起一个人:“你是说,那个十三四岁的少侠?是他?”
“是不是他,你还不清楚吗。”杨楚月冷哼,“今日你去了伤兵处后,他偷偷跑上了前线,然后就消失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他,尸体里面也没有,你觉得一个小孩子,在我的地盘,除了浩气兵营,他还能去哪里?”
其实杨楚月推理的逻辑是完全没问题的。谢剑觞是浩气,他看了沙盘,然后去伤兵处,恰好伤兵处一个小兵跑上了两军前线消失,随后恶人谷就被偷袭,而小兵再也没出现,标准的通风报信。
杨楚月又道:“我早听人说,你和他还有郭天成相谈甚欢,而郭天成白日还在前线,现在也是找不到了。”
郭天成应该就是那个,郭化的师弟了。谢剑觞长叹一口气:“真的不是我,郭天成是郭化的师弟,我才和他们多聊了几句,发现了一些和当年情况对不上的地方,还准备下次遇到郭化问一问。”
杨楚月冷笑:“问郭化?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当年的事情,你没必要问这么清楚。”
谢剑觞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不对:“你知道当年郭化是为什么去长安的?而你能够全身而退,是不是也和郭化有关系?”
“你,留着黄泉下等个几十年,问你那个师弟吧。”杨楚月毫不留情一剑刺穿他手臂。谢剑觞没有躲,闷哼一声,跌坐在地,头上冷汗瞬间下来了,面色苍白如纸。
问……洛嘉行?当年洛嘉行……是和郭化达成了什么交易?还是……
没容他多想,剑从他身体里拔出,下一秒却是被掐住下巴,杨楚月狠狠吻了上来。
这几乎是要他命的吻法,完全没有给他挣扎和喘气的余地。杨楚月满身都是血腥气,吻中也带着血的甜腥味儿。谢剑觞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等杨楚月放开他,他差不多已经快晕迷过去了。
杨楚月冷笑:“你说你,好好的首席不做,非要自愿来男人身下承欢,你不觉得羞耻吗?不可笑吗?”
谢剑觞喘气。这句话对他侮辱性极大,他白着脸道:“你既然不愿意相信我,就一剑杀了我吧。”
杨楚月单腿跪在他双腿中间,慢慢道:“更可笑的是,这一战折我两千弟兄,浴血守住了日月崖,我却舍不得,杀掉这个通风报信的叛徒。”
他嘴上说着不杀,声中却杀意旺盛,谢剑觞不是傻子,几乎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果然,杨楚月冷道:“不过,让这个叛徒从此锁在我的床上不能动弹,也不用让他做事,只能每天打开腿承欢,在我身下惨叫却不得死去,倒也是算将就对得起这两千弟兄了。”
果然!
他入魔后虽然收服了魔气为自己所用,但心理就变得有些扭曲,只是一直靠理智压制着没有表现出来,平日倒是正常人,发作后简直是另一个人,比如现在,眉间朱砂妖异发亮,明显魔气惑心失去了理智。
谢剑觞深吸一口气:“你,杀了我吧。”说罢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往他身边插在地上的青玉流撞去!
杨楚月接住他的速度更快,单手拔出剑,掷出去,恰恰斜斜插入旁边树干内,直至没柄。
他轻笑:“死,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然而要让人生不如死,却难了。我偏要知难而上,试试这教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谢剑觞想到他改进的那些刑罚,血都冷了。
“今日我还仁慈一点,就不锁你了,也不进屋子去,就让这两千弟兄在天之灵,看看这叛徒,在我身下承欢高潮难耐却不得解脱的样子。”
明明没有做过这等通风报信的事情,却要承受这些,谢剑觞也是有血性的,如此不如死了更干净!暗暗自绝经脉。
却被杨楚月瞬间发现,几下点了他周身大穴,再冷笑:“在我面前想自杀,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说罢毫不留情扒下他身上沐雪。
同样是剑道臻化境者,虽杨楚月平时用琴音更多,但认真算来,比洛嘉行这个纯阳气宗首席的境界还要高上几分。他和谢剑觞一样,都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如今杀意大盛,手上动作竟都带了几分青绿剑气,扒衣服的同时也把衣服割得七零八落,甚至谢剑觞身上都被划了好几道。
但现在没人在意这些,谢剑觞还希望他剑气再凌厉些,割到自己要害,死了一了百了,不用露天白地受这等奇耻大辱。
可惜杨楚月并不会让他如愿,剑气乱窜却并没有失控,似乎还是有意为之,避开他处处要害,只划得身上全是道道。
衣服很快被扒下,杨楚月把他按住,随手解开裤子,下身毫不留情插入。
真的很疼,谢剑觞咬住下唇,疼得无意识乱动。杨楚月一点怜惜都没有,连一个吻都吝啬给他,骑在他身上嘲笑:“这时候知道疼了?知道还往剑上撞?知道还敢背叛我?”
没有……谢剑觞连解释的力气都没有,也知道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杨楚月从内心认定他就是叛徒,他还能说什么呢?唯求一死罢了。
可是他连死都办不到。
意识已经疼到有些模糊,他听到杨楚月恨恨道:“你说你继续待在纯阳上多好?做你的首席,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上纯阳的,你为什么要自己送上门来?为什么要给我温暖,却又背叛我?”
我没有背叛,没有……谢剑觞想摇头,却发现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如今他能做到的只有靠毅力保持部分理智,给自己留半分可笑的脸面,不至于成为在男人□□辗转□□的人。
杨楚月似是在自言自语,癫狂似的又哭又笑:“我早该知道的,我这种可笑可怜的魔头,怎会有人真心待我?我却信了这几分假意,是在奢求什么?我是注定孤独一生,死后下地狱永不超生的魔,那我为什么还会有感情?现在好了,尘世种种再不能羁绊我,只求一肉体快欲,把你锁在床上再不能离开,哪怕你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头割下来放在我桌子上,每天看着你。这样,才是最适合我们的结局吧。”
当真是魔头!话中寒意让谢剑觞微微发抖,他知道,杨楚月是真的干得出来这些事情的!连他死了都不会放过他的!
杨楚月身下动作不停,亦在不住说话:“这么好的月亮,就像蜀中那一晚一样,你那么好看,我当时在树上看着,连自己什么时候入的魔都不知道。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心魔,我,杨楚月,从头到尾,就是个魔头,心魔只是骗外人的伪装罢了。不过是执念太深,从当初一个人在长歌过日子孤寂到偏执,和想要得到你的偏执——根本没有心魔,只是我内心深埋的想法罢了。所以才治不好,所以才只能压制而不是解决,想必纯阳的长老们也是早就知道的吧?”
他说这话却是在妄自猜测了。心魔是有的,只不过是从他内心生出来的。若只是他内心想法,那纯阳的药物和化三清对他是根本无效,而明显化三清能消除掉他身上部分邪气。只能说他此时已经魔气惑心到口不择言和自我否定的地步了。
谢剑觞咬牙坚持着承受杨楚月,但还是体力不支,心疾突然发作,不知什么时候昏迷过去了。
附:
①割下人头摆在桌子上,梗出自古剑奇谭二沈夜捐毒一夜后割下偃甲谢衣的头在手上把玩;
②杨楚月入魔后的性格和设定有部分来自仙剑奇侠传四玄霄入魔和古剑奇谭二沈夜;
③此处杨楚月内心活动有点像古剑奇谭二,谢衣离开流月城后,沈夜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
④因为虽然不是沈谢党,但古剑奇谭二捐毒部分超级喜欢,而杨楚月入魔原型就来自玄霄和沈夜,写到这里的时候觉得很像,故借鉴了两个地方,不是商用应该没问题吧;
⑤以上都是个人喜好,不喜请勿喷且当没看到这几句话。因为这几段是想过这两个游戏再写的,怕同好看出来然后指出抄袭而写出这几点解释。其实倒回去看的时候除了玩人头没觉得像,但还是稳妥起见吧。顺便给仙剑奇侠传四和古剑奇谭二卖安利!
番外四·⑦ 江湖不归(完结)
等郭化赶到世外坡,第一件事就是众目睽睽下给了杨楚月一耳光。
议事堂内众人悚然一惊:敢打杨督军耳光,这恶人谷特使当真是胆子大!
杨楚月却罕见地没有说任何话,脸上划伤未好,又舔了巴掌印,看起来有点好笑,在场的却没人敢笑。
跟在他身后的明教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容,手里玩着明王镇狱,声音是带点西域口音的官话:“你,打他有什么用,事情都这样了,只能想办法补救。”
郭化一脸恨铁不成钢看着地上跪着的郭天成和那名少年,少年抽泣着道:“我真的只是想去看看天成大哥,我怕他死了就剩我一个人,我不知道会牵连雪名先生,都怪我,督军和特使惩罚我吧!”
郭天成也很难过的样子:“我就想带着他去逛逛,没有及时回来,怪我吧,一切是我的错!”
郭化气不打一处来,差点上去给他俩一人一脚,被那个明教拉住:“你别,还不快去看看谢先生如何了。”
杨楚月这才说:“两位里面请。”
郭化反手把他推开:“卧龙坡老子比你清楚!”带着明教气冲冲走了,杨楚月也跟在他们后面,留下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走到屋外,郭化就看到还插在树上的青玉流的剑,和满地没收拾的血污及衣服碎片。他啐了一口:“黑白不分的畜生!”大步走进屋内。
杨楚月在他后面自是听到了,却默然没有回答。
是啊,他就是畜生。
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就妄自猜测谢剑觞是叛徒,还把他折磨得这么惨——那夜之后,谢剑觞就再未醒来,全靠他撬开牙关灌药和施针勉强吊着命。
屋内更是惨不忍睹,衣服随意丢在各处,谢剑觞人事不省,当真是赤身裸体被杨楚月用铁链锁了四肢在床上,身上全是还没好全的剑气划伤,就下半身盖着层薄被。
郭化差点想一个亢龙有悔拍死罪魁祸首杨楚月,转头看着他默然样子和脸上伤痕还有比床上那个也好不到哪儿去的脸色,火气都发不出来。
明教这时候摘下帽子,赫然是陆毕!
陆毕瞧着谢剑觞有出气没进气的样子,难办地摇摇头:“他伤到了心脉,几乎是没救了,这点杨先生比我清楚,又何必让我们来救他。”
杨楚月平静道:“是我做的错事,我愿意还他一命,鹤心蚀骨在哪里?”
郭化挑眉:“鹤心蚀骨?你怎么不去找洛嘉行要?”
“他这个地步,洛嘉行的血已经没用了,必须要药。当年你们能找鹤心蚀骨找到我们头上,如今肯定也有办法救他。”
郭化被他这个强词夺理的逻辑折服了:“当年我要是能找到鹤心蚀骨还能找到你们?我是真没办法救他。”
“陆先生当初是中的火毒,极寒的鹤心蚀骨能够完美克制,洛嘉行一碗血救了他的命,你现在要看着洛嘉行的师兄去死?”
郭化实在忍不住,又给他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把他拍得偏转了头:“要他去死的是你!不是我!看看他的样子!是你做的!你还要别人救他!杨楚月你是不是有病!”
杨楚月点头:“你没说错,我有病。所以你还是得想办法救他。”
郭化真是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了。
他们几句话间陆毕已经把谢剑觞身上的锁链解了,给他盖好,又试了试他的鼻息,确定暂时死不了,才把郭化拉着坐下,自己站在杨楚月面前道:“你其实可以去找万花谷的,毕竟他们活人不医,说不定救他还是可以的。”
杨楚月摇摇头,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找闻岂歌来救谢剑觞肯定效率比找陆毕一个明教高多了。但他是有私心的,如果闻岂歌看到现在的谢剑觞,势必会带走他,而他们可能就会从此再不复相见。
郭化当然知道他的弯弯绕绕,冷哼一声:“不过是个自私鬼罢了。”
杨楚月反道:“郭兄当初擅自从西域潜回中原,也不过是私心。”
“你!”郭化站起来又想给他一巴掌,被陆毕按回去:“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我想办法还不行吗!就是这办法你不一定接受得了!恐怕谢先生也是不愿意这样的。”
“你说吧。”杨楚月看着陆毕,“能救他就行了,一切等他醒了再说。有什么后果那时候我再来承担。”
陆毕摇摇头:“恐怕你承担不了——如今我能做到的,就是用明教秘法帮你把魔气渡给他,用魔气接续他心脉,从此和你一样,他也是半人半魔。而魔气灼烧的感觉,你最为清楚不过,所以你还要继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