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翠色的灵力滴溜溜转了一下,毫无征兆地没入祭坛封印里,使得原本平静无波的封印无风颤抖了一下。
傅回鹤:“……您知道这是哪里来的?”
榕树枝祭坛边上画了几笔,笔迹端庄秀丽的三个字大大展现在傅回鹤面前。
【没有了】
傅回鹤抬手按住额头:“您讲讲道理,这东西突然出现,我还不能过问一下了吗?”
【不讲】
傅回鹤张了张口,头都没回,抬手挡住就要抽他的青竹:“您也省省力气,成不?”
被发现的青竹一下子缩回到地下,不见了竹影。
榕树树枝陡然伸长,将傅回鹤连着缠了两三圈,硬是将人绑出了祭坛。
傅回鹤又好气又好笑,任由榕树枝条拖着他走,索性坐在地上,两条大长腿摆来摆去:“不猜我都
能知道,桃花树这两天就接触了天道化身和七童,无外乎就是他们给的,但会把这样的好东西放在祭坛这边的,怎么想也就只有七童。”
“所以,前两天我做的梦,根本就不是什么噩梦记忆,而是七童进入了祭坛封印,松动了七情锁链吧?”
千年来,就算傅回鹤从未动情,但是厌恶、愤怒、喜悦……这样的情绪还是有过的,但封印却从未像昨日那么轻易便松动,甚至是粉碎。
哪怕鹤鸣剑是花满楼带走莲种后被拔|出,祭坛才得以重开,这样的解封也太过猝然容易了些,很明显就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傅回鹤轻叹一声,抬手握住不再用力的榕树枝条,低声道:
“我知道大家是为我好,作为我的契约者,七童参与离断斋的事情并不算什么大事,这样的陪伴与我而言已经是馈赠。但若是参与过多,他终有一日会被小世界排斥……他还有他的家人,他很爱他们,我不能从他们的身边夺走他。”
榕树枝条停顿了许久,像是在想什么,而后在地上划拉到——
【你问过他吗】
傅回鹤语塞,盯着榕树枝条半晌没吭声。
就在这时,榕树枝条一震,而后树叶穿梭的沙沙声响起,一团白色的毛绒绒被塞进了傅回鹤的怀里。
傅回鹤抱着怀里被拖得两眼冒星光的尔书,不明所以。
尔书猛地摇了两下脑袋,抬爪攥住傅回鹤的衣襟,大声道:“花公子的大哥二哥来了!”
傅回鹤拎着尔书的后脖颈让他站稳,不以为意道:“花家大哥常驻边关,二哥往来西域中原,极少回来,这次应当是送些东西来给七童吧。”
“才不是!我偷听到了!”尔书比比划划,着急地大尾巴乱甩,“花公子每次家书都不给准话,这次他们是特意要抓花公子回金陵相看呢!”
榕树枝戳了下尔书的小屁|股。
“哦哦哦,还有!”尔书耳朵一竖,“和花家两位公子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姑娘呢!”
榕树枝条恨铁不成钢地抽了一把傅回鹤。
之前花老爷过寿的时候,傅回鹤是见过花家兄嫂的,花满楼的六个哥哥,除却五哥和六哥,其他的都已经成婚。
花大哥和花二哥更是膝下已有儿女。
这位同他们一起特意前来临安府的姑娘……
傅回鹤脸上的神色凝固了一瞬,而后道:“……这样啊,七童的年岁也的确……”
后面的话却像是卡在了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来。
半晌,他低声问:“花家两位兄长在小楼还是离断斋?”
尔书一缩脑袋:“在前堂呢……说是奉家母嘱托,要同你打个招呼,谢谢你照顾花公子来着……”
傅回鹤又顿了顿,应了一声“哦”,而后坐在地上呆了良久,这才垂着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褶皱的衣裳,轻声道:“我去前面看看。”
随手将跟在身后的尔书拎到一边,傅回鹤道:“你长得奇怪,别出去吓到花家兄长。”
尔书抬爪指了指自己,一脑门的问号。
不想让我看热闹就直说,骂我长得奇怪是几个意思??
……
傅回鹤行至前堂,触目情景让他猛地一愣。
原本常年冷雾袅袅,宛如月宫的离断斋前堂里,不复之前的空旷冷寂,原本的博古架被尽数挪到左侧并列放了两排。
结缘屏与交易处的位置并没有变化,但博古架移开空出的空地被放了一方流水曲觞的茶台,乳白色的流水灵雾袅袅,飘飘荡荡着流向四面八方。
靠旁边的位置放了梨花木的立柜茶几,还有一面墙的各式各样的木格错落,上面已经放置了几盆正装作寻常花草的灵植
。
见傅回鹤过来,还不动声色地用力摆叶片示意他快着点。
花满楼坐在茶台右侧,他的对面坐着花家的两位公子,和一名面容温和,眉眼能窥见性情干练爽快的姑娘。
四人的面上都带着笑,面前放着茶水点心,甚至还有洗好的瓜果。
傅回鹤站在原地,脚下犹如生根,动弹不得——在花满楼出现之前,离断斋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景。
一种……活着的生气。
傅回鹤垂眸,袖子下的手指一紧。
他总是在想,不应当将花满楼从他家人身边带走,却从未想过,在这之前,会有人将花满楼从他身边带走。
傅回鹤一一见过三人,而后顿了顿,极其自然的,坐在了花满楼的身边。
花满楼勾唇微笑,抬手给傅回鹤倒了杯茶。
对面的花二哥眸光一闪,桌子下的脚尖一碰花大哥,轻轻放下手中茶杯,淡笑道:“之前得以与傅先生匆匆一见,如今倒是终于见了第二面。”
“傅先生风采依旧,着实令人见之生羡。”
与未语先笑,眼睛里藏着百转千回,商道人称笑面狐狸的花家老二不同,花大哥还未成年便自请去了边关,一路摸爬滚打凭着自己硬是坐到了如今的位置上,向来不苟言笑,严肃得紧。
两人只相差一岁,自幼一起长大,之后更是看着几个弟弟长大,彼此之间颇为默契。
花二哥一开口,花大哥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只低头喝茶不去掺和。
傅回鹤口中的称呼转了一圈,脑子里知道该称呼花二公子,话到嘴边却成了:“花二哥客气,世人皆知七童的几位兄长皆为龙凤,再度得见两位兄长是我的荣幸才是。”
傅回鹤显得有些紧张,正襟危坐,腰板笔直。
这番完全挑不出问题的场面话从傅回鹤嘴里说出来,让架子上正大光明偷看的花草们顿时僵硬了叶子,硬生生弯出了疑问的弧度。
屏风后面偷听的尔书更是险些爪子一滑滚出来。
花满楼的眼睫一颤,面上飞快划过一丝讶异。
花二哥扣在桌面的手指一曲,停顿了一下,而后再度温温和和地笑道:“瞧我,只说我们,都忘了介绍薛姑娘。”
“这位是关中薛家的当家娘子,比七童要小上几岁,却在这几年一力撑起薛家商路,秀外慧中,性情大气爽利,相处来最是舒服,母亲更是对薛姑娘赞不绝口呢。”
花满楼听见自家二哥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先是迷茫了一瞬,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正要开口,就听身边的人抢先道——
“既如此,薛姑娘难得来一回临安府,不如让我与七童一尽地主之谊。”
傅回鹤的声音客客气气,手却在下面按住了花满楼的手,不让人说话。
花满楼迟疑了一下,总觉得好像……有种煮莲花的水烧开了的感觉。
——只不过小莲花非但没觉得水烫,反而给煮莲花的罐子上积极盖了个盖子。
今日……有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吗?
一直以来耐心十足,不温不火的花七公子忽然有些迷茫,下意识摸了摸手腕间的种子。
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小莲叶也一副气势汹汹,蓄势待发的模样。
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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