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曾有过十七八岁,知晓这个岁数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倘若太子愿意来找他,皇帝自也是欣然,可瞧着没有危害时,他便打算按兵不动。
康煦帝这般决定时,并没想过太子会越来越偏激,于行事上,令皇帝感觉到了异样。
正在康煦帝打算插手时,昨夜太子来拜见他时,那久违轻松愉悦的神情,让皇帝放下心来的同时,却更加感兴趣。
康煦帝有些扼腕,在意识到这件事前没有去管,如今太子看似恢复,他这好奇,却是无处满足。
不怪康煦帝这看似幼稚的做法,实乃皇帝对太子关切太过,自然巴不得方方面面都看顾在眼底下。
究竟是什么,让太子在一日见发生了改变?
大概又是与贾珠有关。
康煦帝很喜欢贾珠,他的性情温和沉稳,努力勤奋,这些年跟在太子的身边,对太子的影响可不少,多数是让康煦帝满意的。
然问题,也出现在贾珠对太子的影响上。
康煦帝隐隐知道,太子这一回的毛病可不小,可这样的麻烦,允礽却听到进去贾珠的话,这样重的分量……
皇帝微笑,“阿珠替太子瞒着,却叫朕更为好奇,保成到底揣着什么心事?”
贾珠低头,正打算开口时,却听到梁九功的声音。
“万岁爷,太子殿下求见。”
殿中的两人一同看向梁九功。
一道温和。一道冰冷。
梁九功缩了缩脖子,仿佛能感觉到康煦帝的冷意,可他也没法子呀!
太子殿下气势冲冲地来到殿外,以皇帝对太子殿下的宠爱,纵然他拦着,太子肯定还是有无数种办法入内,而事后,皇上说不定还会纵容着太子殿下的脾气……
康煦帝知道梁九功是拦不住太子的,然听到殿前太监的回禀,还是耐不住瞪了眼梁九功,这才道:“让他进来罢。”
贾珠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康煦帝却是回头,饱含深意地说道:“阿珠,太子这是担心你呢。”
这时间可是赶得刚刚好。
贾珠扯了扯嘴角,“皇上说笑了,太子殿下是来给您请安的才是。”
“阿玛,孤来请安,什么时候也需要奴才通报了!”太子殿下的声音后发先至,清冽的嗓音里透着骄矜傲慢,“难道阿玛嫌弃孤了?”
“朕自然嫌弃你。”康煦帝没好气地说道,“你说说,阿珠出宫前,你都不会留人吃些早膳,任由着人空腹出去,这便是你说的要好生照顾他?”
康煦帝将昨日太子说的话驳了回去。
允礽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太子服饰,头戴冠帽,瞧着俊美漂亮,一双漆黑的眼珠子里满是笑意。
他缓步走来,“阿玛可不能怪我,谁能知道,晨起与孤说要赶着时辰的阿珠,如今却坐在阿玛跟前说话呢?”
他撇了撇嘴,“到底还是阿玛说话管用,阿珠可不愿听孤的话。”
康煦帝见太子利索地在身边坐下,瞧着好像要一起吃的模样,“怎么,你殿内的宫人亏待了你,都没给你口吃的?”
刚坐下的太子愕然地看向康煦帝,“阿玛,不会连一口吃的都不给吧?”
康煦帝没忍住笑了声,一巴掌拍向太子的后脑勺,无奈地吩咐宫人去准备一副新的碗筷。
太子得意地挂着坏笑,留神到另一边的贾珠停下动作,“阿珠看什么看?继续吃啊。”
康煦帝漫不经心地说道:“方才朕正在问阿珠话呢。”
“关于孤的?”太子一语道破,“肯定是,不然阿玛也不会大清早地绑人。”
“朕可是光明正大地将人给请来的。”康煦帝不满地说道。
哪能说那么难听。
“在阿珠要出宫的路上把人给带过来,便像是绑人。”太子大声说道,“明明阿玛有什么就来问孤嘛,为何要通过阿珠来转达?”
贾珠留意到,太子和康煦帝说话时的态度,仍带着年幼时的痴缠,那娇蛮撒娇的德性,可没什么变化。而康煦帝瞧着也是非常受用,半点都不觉得有毛病,只是有些头疼地揉着额角,无奈地叹息了声。
“问你,就你那个德行,会愿意说?。”康煦帝道,“阿珠都与朕说了,说你揣着心事,为了给你掩饰,连阿珠这般乖巧的性子都险些在朕面前撒谎。既然保成自己都过来,便索性说个清楚,也叫朕听一听,到底是什么麻烦。”
太子微愣,下意识看了眼康煦帝另一边的贾珠。
贾珠朝着太子微微一笑。
梁九功不动神色地观察着他们两人,不论是太子亦或是贾珠,并无多余的动作,只是这么看了一眼,太子殿下便望回康煦帝,慢吞吞地叹气。
这天家父子两人叹气时的动作,却是有些相似。
“阿玛当真要在吃饭时这么说?”
康煦帝:“朕可不是吓大的。”
太子嘟哝:“可孤还想多吃两口呢。”
他比划了两下,点了点梁九功。
“阿玛,除了梁九功外,其余的人都叫他们退下罢。”
康煦帝挑眉,示意梁九功。
梁九功将其余人等清退,亲自守在了门边上。
就听到太子殿下不紧不慢地说道:“孤的心事,与阿玛,也算是有关。若非阿玛来问,孤自是不愿说的。”
梁九功诧异,这与贾珠说的,很是相似。
难道方才贾大人所言,都是真的?
康煦帝面上带笑,“朕猜也是这样。”
太子又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道:“这事说起来,有几分儿戏。阿玛要是听了,可切不能笑话孤。”
“你从小到大闯出来的乱子,难道朕还少给你收拾了?”康煦帝嗤笑道。
“阿玛!”太子羞恼地瞪了眼康煦帝,逼得康煦帝将揭短的话吞回去,这才将炸起的毛毛放松,舔了舔嘴唇说道。
“孤,偶尔会做梦。”
太子这话一出,贾珠便知道,殿下是彻底地将那些梦境抛开……最起码,也是将他说的话听进去了。
太子当然不会将梦中所发生的事情全盘告知。
总有些事情,是本该成为秘密。
然只凭那些可以吐露的,仍叫梁九功听得心惊肉跳。他有那么一瞬,有点怀念顾问行。
自打顾问行的身体不适,康煦帝便恩赐他离开皇宫。如果是那位在,眼下顶在前头的可就不是他了。
梁九功清楚地意识到,方才太子所言,必定和康煦帝曾在乎的事有关。
过去数年,皇帝想要寻找的人再无消息。
除了白莲教偶尔在这件事上的反应外,梁九功都要以为那只是他们臆想中的人物。
然太子说的话,却让梁九功背后发毛。
那是梦吗?
为何桩桩件件,都与现在相反?
贾珠垂眸,听着太子的话,有些想笑,然更多却是无奈。哪怕太子殿下再喜欢康煦帝,可有些事情,便是不可能和盘托出。
倘若皇上真的知道那些记忆,是会相信太子,还是会认为,太子殿下有所隐瞒?
哪怕他们是父子,然出身皇家,最为忌讳的,不便是关乎皇位之事。
这是禁/忌。
太子提及了那些与如今截然相反,却又有些相似的事件,每一桩每一件,都透着离奇古怪。倘若这话不是太子在说,康煦帝定要训斥那人莫要胡言乱语。
然恰恰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太子,才让康煦帝眉头紧蹙。
允礽言道,那是梦。
然这些梦内的内容,无疑是揭露了噩梦的本质。
康煦帝缓声说道:“倘若保成一直梦魇,为何不说?”
太子笑了声,“阿玛,那也太丢脸了罢?”
他朝着康煦帝挤了挤眉眼。
“孤乃太子,却被梦境吓破了胆,这横竖瞧着,都实在太蠢了。”
太子的声音淡淡,带着对自己的嘲弄。
若是康煦帝先前没见过太子那古怪的模样,或能被他骗过去。然那一瞬间展露无遗的阴鸷压抑,却让康煦帝的眉头紧蹙,再未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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