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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拉格律贼》·已删减不披露部分·附·信件一则】
第95章
莫斯科的圣诞节在每年的1月7日,在这一天,最低温度已经降到了-10度,夜间甚至能够更低。
季阿娜寄宿在一个叫做托尔斯泰的先生家里。
托尔斯泰虽然是东正教徒,但不会强制季阿娜和他一起严格遵守教规,他们在圣诞节的前四十天就只食用浸泡或事煮熟的小米、豆类和蔬菜。
季阿娜的评价:不如黑面包。
她不喜欢莫斯科,虽然在这里不用饿肚子,街上的人穿着厚实又漂亮的毛毡外套,街边的白熊人偶会摸摸她的头,递给她紫皮糖。
达尼尔说,因为她的原因,古拉格的大多数人都被困在了叶卡捷琳堡。达尼尔可真是个笨笨的大个子,除了古拉格,还有哪里能困住他们呢。
他们留在那里,只是在等着奥列格而已。
季阿娜也想在叶卡捷琳堡等,可托尔斯泰先生的提议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她不小心把别人的脑袋给搞掉了,这是不礼貌的,奥列格虽然不会生气,但他会永远记得这件事,所以自己要用另外值得夸奖的事去弥补这一点。
只是想到自己在「老师」心中会存在这样一笔,季阿娜就很难过,她还想要迁怒达尼尔,如果不是当时达尼尔的狼狈模样,她怎么会生气呢。
你是站在老师身后的人,为什么要向别人低头?
来到莫斯科之后,季阿娜每天也就是跟着托尔斯泰去拜访一些人,劝他们早点摘掉氧气管。
季阿娜看着他们吃力地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浑浊不堪的眼睛在异能的作用下终于流露出清明。
托尔斯泰说他们在感谢她,活太久的老家伙不记得自己一开始是什么样子了。
季阿娜:“他们在恨我,眼神是这样说的。”
托尔斯泰替小姑娘扣好她的碎花披风,怜悯又温和:“不,是在恨我,他们是不会憎恨古拉格的。不会有人会恨手里的武器,他们只会憎恨手持武器的人。”
“我也是手持武器的人。”季阿娜很认真的纠正。
这是奥列格反复强调的事情,从他杀掉监狱长的第二天就开始不断重复,直到整个古拉格都记住这一点。
托尔斯泰愣了一下,表情变得复杂,这个飘忽的男人突然老了十岁,眉眼每一处缝隙和褶皱都填充着疲惫:“你想奥列格吗?”
季阿娜拼命点头,婴儿肥的脸颊肉被甩得一晃一晃,她眼睛亮亮的,弯成一道彩虹:“很想很想!”
“我知道。”托尔斯泰低声说,“很抱歉。”
季阿娜在外面等托尔斯泰,砖雕的门楼下是结成冰晶的霜,在阳光的照耀下剔透漂亮。
她记得在古拉格也有人能将水化成冰,可在那片冰原这就是最废物的能力,他们从来不缺冰,缺的是水。
她又想到了奥列格,想着想着眼前突然走过一个眼熟的影子。季阿娜小声尖叫,小碎步跑上去想要抓住他的外套,但又不敢,只能着急的喊。
“费季卡!费季卡!”
那人有些惊讶地转过身,他身边的人想要把这个小姑娘拉开,被挥手阻止了。
“你看起来已经长大了。”季阿娜看清他的面容后有些愣神,但很快就把这件事当作插曲,直接问,“老师呢?你不会离开老师的,所以他也在莫斯科吗?”
「费季卡」伸出手,季阿娜立刻后退,神情变得警惕,像被刺激到的兔子。
“我不是费季卡,我是米哈伊尔。你认识我的弟弟吗?”青年解释道。
费季卡有哥哥吗?季阿娜不知道,但她知道费季卡很会骗人,装出另外一副模样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他甚至做出了很危险的举动——他差点就碰到自己了!
“季阿娜——”托尔斯泰在身后叫她。
季阿娜咬着下唇,犹豫了很久还是跑回到托尔斯泰身边。
“通讯与大众传媒部的工作很危险么?出门还带这么多人。”托尔斯泰问米哈伊尔,表情淡淡的。
米哈伊尔身边的人认出了托尔斯泰,对视一眼之后明显不安起来。米哈伊尔本人倒是面色如常:“最近局势比较紧张,一层保险而已。”
“我记得你刚到莫斯科的时候胆子还大点,不然也不能坐上副部长的位置。”
“还得感谢您的帮助。”
托尔斯泰摇头:“一个对着仇敌说「我会很有用,我还有个排得上用场的弟弟」的人,我不会给这样的人提供任何帮助。这些都是你自己抓到的机会。”
米哈伊尔谦逊笑了笑:“特殊情况的保命话术,那么久了您还记得。”
在托尔斯泰要带着季阿娜离开前,米哈伊尔叫住他:“费季卡他……”
托尔斯泰没有回答,也没有停留。
宽敞街边的巨大夕阳正在下沉,金色的红光洒在城市中,将建筑投下牢笼似的影子。季阿娜踩在影子上往前走,托尔斯泰没办法区分这里和古拉格哪个更像「监狱」。
有的监狱会摧毁人的身体,但监狱里有着熠熠发光的人性,在试图纠正一切回归正轨。
有的监狱会摧毁人的心灵,意志坚定又美好的逐梦者来到这里,一点一点变成陌生的鬼。
他曾在米哈伊尔身上看到了一些属于未来时代年轻人的瑰丽身影,帮助他就像在帮助这个国家的未来。
米哈伊尔就如此刻的夕阳一样夺目,也就如此刻的夕阳一样,坠落于地平线。
“他真的是费季卡的哥哥么?我从来没在费季卡口中听过他还有个哥哥。”季阿娜小声问。
“我不知道,我和那个人不算熟悉,但有机会你可以去问问费奥多尔。”
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在圣诞节后,一个寒冷有漆黑的深夜,季阿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在以前,果戈里半夜找她的时候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在提醒想要加入「审判」的每个人,现在是苏醒的时候了。
季阿娜偶尔会因为贪睡而错过,然后在第二天被果戈里嘲笑,说她的胆子就和五官一样,在古拉格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此刻她完全没有错过,她等着这一刻太久了。
从离开古拉格开始,从让那个那个冒犯达尼尔的男人头颅掉落的时候开始,从来到莫斯科开始,从错把米哈伊尔当成费季卡开始……每时每刻她都在等着这个声音。
这也很好理解,小孩总是想要回家,他们的家当然不是古拉格,只是老师身边而已。
季阿娜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她没有穿外套,急不可耐地往外狂奔,月光如水银流淌在她跑过的地面,在尽头,她看见了金色的漩涡,果戈里的手从里面探出来,向她发出请。
而她握住了那双手。
“老师消失了。”这是季阿娜听到的第一句话。
被季阿娜视为「绝对不会离开奥列格」的费奥多尔站在果戈里身侧,他们身处一个废弃的教堂,破败木椅上坐着一排排古拉格的人。
季阿娜有些茫然:“消失了?”
费奥多尔给季阿娜披上挡风的外套,在她身上明显大了一圈,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崩溃的震颤。
“他和古拉格一起消失了,在毁灭前夕。”
“诶,你是在哭吗?”果戈里弯着腰,用甜甜的声音嘲弄说,“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让你呆在莫斯科,每天吃着甜甜圈,听好心的先生给你讲故事。季阿娜最后会成为俄罗斯最漂亮的淑女,就像老师之前说的那样。”
季阿娜哭哭啼啼说:“你们别想抛弃我!”
“不算是抛弃。”费奥多尔说,“在他联系上果戈里想送我走的时候,我拉住了他,试图把他一起拽出古拉格。但是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费奥多尔看着自己的掌心:“我在「杀死」他,一点一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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