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只是代笔这么简单。
从狱友的口中得知,他似乎还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糊弄了某个真诚求知的少年,用似是而非的话把人唬得像进了传销组织一样。
……而自己就是那个负责演讲的罪魁祸首。
“不过他好像已经被异能特务科带走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一未轻而易举说服了自己。
说起来异能特务科还真是一个讲信用的机构啊,辻村深月向他保证的东西全部一一实现了。
和「思想犯」见面后,他终于弄清楚了自己异能的原理。
并不是能影响别人的思想这样恐怖的东西,完全相反,「思想犯」其实是将自己的大脑意识敞开让别人观看。
大脑意识是个十分难解释的东西,现如今都没有对「意识」这个词汇的权威性解读,生物学家将其概述为大脑神经运作的协作现象,心理学家则划分得更复杂……属于人人都知道,去不清楚该如何阐述的观念。
但「思想犯」的机制是可以解释的。
如果将自己大脑里的想法比做图书馆,异能发动,对方就会置身于图书馆之中,阅读里面的所有代表他想法的书籍,可能是即时的念头,也可能藏着他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隐晦心思,所有的一切都大大方方向对方敞开。
总体说来,是个没什么攻击性和影响力的异能。
一细想,好像最适合的用途,是在和别人吵了架又不好意思主动和好的时候。
「思想犯」一发动,对方就能看到他倔强又不服输的面容下,满脑子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样一想好像还挺实用的?
也正是因为异能的特质,入野一未终于知道了自己需要面对的困难是什么。
又看着玻璃上还没写完的文章,手腕的疼痛提醒他,少年狱友并没有说谎,他就像在写遗书一样写下了这些文字,里面充沛的感情做不了假。
“这么一看……好像我写的也没那么差劲。”他阅读着自己的文章,越看越觉得出乎预料的满意,这似乎是再好不过的结尾了,也没有「思想犯」说的那么垃圾嘛!
所以说,虽然对方说的有一定道理,但目的还是在折腾他的心态。
而少年狱友坚持重复着:“别那样写。”
见面这么久的第一句话便是“教”人如何写作,说出这话的还是一个看上去与文学毫不相干的少年,换任何一个作家都会感到莫名其妙。
但一未刚刚才被自己的异能准确指出了痛点,现在处于“大家都可以是我的好老师”的贤者状态。
“为什么不能这样写?”他问。
“……人在不清醒的时候写下的东西是不作数的。”还不想说明自己异能的织田作之助这样解释道。
“这也是一种说法,不过靠情绪驱动的作家写下东西的时候大多都是不清醒的哦。反而是完全清醒的时候什么东西也写不出来,这也是常有的事。”
“原来是这样。”织田说。
入野一未稍稍睁大眼,不敢相信对方就这样接受了他的观点。
明明之前还斩钉截铁认为不能这样收尾,连一些反驳的话都不说吗?
“但是你不能这么写。”他再次重复,这次带上了佐证,“我看过别人的小说,那位作者不是这样的。”
“每个作者的写法都不一样,完全一样的话那算是可耻的抄袭。”
“原来是这样。”织田说。
入野一未:“……”
“但是你——”
“‘不能这样写’,是吧?”一未抢答完了他的后半句话,啼笑皆非道,“你对我的小说并不感兴趣,也提不上评价或者批判,这样的话……我按照这个结局写完之后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吗?”
织田作之助:“……”
看来是说对了。
“可是我想不到别的结局了。”一未抿了抿唇,无可奈何说,“我无法写出不合心意的文字,写下我自己无法接受的结局。要是被编辑听到这句话说不定会气的跳脚,完全是摒弃了商业的任性的家伙呢。”
他看着玻璃上的文字,指尖的破口因为没有继续摩擦已经不再渗血,针刺的痛感和手腕相比不值一提。付出疼痛的代价而留下的记录之差一点就能收尾,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张及格的答卷。
足够让他开新笔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你要认输吗?”织田突然说。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说出这样尖锐的问题,只是看见青年落寞的眼神后就脱口而出了。
“写不出更符合心意的结局,所以干脆放弃,觉得这样也无所谓,反正已经写了。就像这样做就能对得起自己一样,什么都无所谓的话……”
说到这里,织田作之助已经不知道自己其实在说谁,是这个奇怪的青年,还是一直虚无的自己,他完全搞不明白了,只能难为情地收尾。
“什么都无所谓的话,就会变成我这样。”
入野一未默然良久,似乎明白了少年如枯萎的老人一样空洞的原因。
也明白了他凭空产生「纯白灵魂」的概念是因为什么。
他其实是清楚的,和需要异能提醒才不再逃避的入野一未不一样,少年对自己的处境再明白不过。
「在思考后放弃思考,依凭本能的活着。」
织田作之助别开眼,盯着墙上的文字,不愿意面对入野一未的视线。
好麻烦,早知道会这样煎熬,还不如让他写完,世界毁灭算了。
“说起来我还没自我介绍过。”
对方体贴的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织田也松了口气,转回头。
“我的名字是入野一未,”青年揉揉手腕,笑说,“是因为写了一些东西被关进来的。”
他想了想,走到玻璃前擦掉了几个字,已经可以独立成篇的文章缺少了足以定论的结局,再次成为了悬篇。
一未后撤一步,将残缺不全的文章牢牢刻入心里,连带着文字中的情绪也悉数接受。
还不能结局,他还没有和狱友好好交流,搁置这样一个复杂又纯粹的灵魂完全是一种浪费,一些缺乏的东西来不及填补的话,至少不能让自己创作出来的东西变成无能为力的结果。
这样想着,一未朝红发少年露出一个浅笑:“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
【如今,孤岛上只剩下迷茫灵魂在注视着流浪的旅人。
他无意开解我的烦恼,或许每个人的立场将会决定他的答案。
父亲是错误的,他盲目痴愚。
母亲是错误的,她包庇过我,却没能一始而终。
达达先生是错误的,妄图以一己之力庇护尖叫的羊羔。
手术刀是错误的,黑色血液抹不开黎明。
石碑是错误的,沉默就是最大的过错。
……
我也是错误的,做出了所有错误的判断。
旅人的虚无倒映出我背负的罪名,是自以为受操纵的罪,是我主动背负的罪,是囚禁我的枷锁。
思考被认为是错误的,而我错误的思考难道又是正确的吗?
我不知道,*疯癫是一种随时间而变的异己感,而我此刻正置身其中。
唯一清楚的是,所有犯人都触碰到了自己想要的。
我们都不得善终。
只是,■■■■■■■■■。(被抹除)
————《思想犯》终·节选】
***
红色的满月高悬在黑色帷幕中,灰烬如雪花般飘下。
地下拘留所外一片狼籍,电影里曾经出现过的断壁残垣陈列在大街小巷,原先和拘留所比邻的警察署门大敞,身着制服的负伤市警进进出出,狰狞地拿着武器试图维持早已千疮百孔的秩序。
没人有功夫阻拦他们的离开。
入野一未被外面的场景吓了一跳,他被送进拘留所的时候还是一副平和的局面,怎么两天时间就变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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