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上,晴明还针对我和他二人做出了改良。
我们无法被捏造,不会承受他人的灵魂——我们与人类诀别,所以归宿都是黄泉,只会是黄泉。而叶王在晴明去到大唐的时候消失了,人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刚从我兄弟的府邸里出来,自那以后再无消息。
我没有去找在这三年变得越发暴戾的兄弟,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
叶王只是在寻找自己想寻找的,我无权置喙。
我问晴明:「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算好了,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才会同我一起去到黄泉?」
晴明晃着他的扇子,悠哉悠哉:「圣人无来生,难不成你还要阻止我成贤的道路吗?」
「我一定会死在你前头。」
我脱口而出。
他愣住了。
狂言家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我讲得毫不犹豫。
「这样的话,即使再度在黄泉相遇,我也会忘记你。不记得这个无望的灵魂是何为在黄泉彷徨,你得知道,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有收获的。」
安倍晴明骤然笑眯起眼,一开始还是较为收敛地抿着唇,到后来。干脆大笑出声,笑得眼泪也挤出眼眶。
「你确实是个喜欢逃避的家伙。」晴明说,「而且很孤」
我不否认:「从前你说,你不理解何为孤」
「在你被留在黄泉的这三年,我去到大唐,学到了很多秘术,也自然学会了什么是孤那滋味可不好受,要是换做博雅,恐怕会在长夜漫漫中不免哭出声吧。」
他说:「听着,朝彦。即使你胆怯,可我胆量足够大;若是你不知该向何处迈步,我就走在前头;当你做出选择,不管路朝向那头,不论何时,我都还呆在黄泉——我会一直呆在黄泉。」
「这不值当。」我只是说。
安倍晴明满上在黄泉时向我承诺的好酒,又吟诵起那句没有后半的和歌:「月未出露人已知,疑而问君何所愿——」
他在等我将其补足,我亦知晓他的意思,但我没有作答。
他不追问,拍拍我的肩,笑容亦如往昔。
——————《怨咒和歌集》·诅咒神明·黄泉卷·饲命】
第146章
从黄泉回来之后,对薄朝彦稍微有了解的人,都会或多或少产生某种感受。
狂言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要问清楚哪里不同,似乎也很难说出来。
“……更加随性了?”源博雅用他的直觉这样评价道。
被他称为「随性」的薄朝彦,此时正盯着院子角落的樱树。
这棵樱树是薄朝彦从黄泉回来之后,和安倍晴明一起栽种的。
昨天还只是一株幼苗,因为朝彦在填土的时候喃喃感叹“得好好长大呀”,樱树便在一夜间挡住了院子的一隅。
而现在,在朝彦的注视下,樱树似是意识到了生命不该这样倾泻,只在被风吹起的时候才微荡,愧怍得没边。
薄朝彦觉得很有意思。
樱树不是人,但是被寄予了类似人的厚望,所以在他面前展现出了「人才有的状态」。
事实上,这也是很主观的想法。万一樱树只是在完成了生长之后,恰好停了下来呢?这股宁静也不是什么「愧怍」,而是单纯的自然现象罢了。
用自己的逻辑来诠释事情本身,掌握主动权的不再是「正在发生、或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是三言两语囊括的那个人。
是很微妙的,以自我为中心的□□体现啊。
想到这里,薄朝彦就不由得反省起来,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源博雅以为薄朝彦是在否定自己的说法,挑眉:“难道不是这样吗?”
朝彦这才看向博雅:“你说什么?”
因为觉得狩衣太过于拘束,薄朝彦干脆只着白色单衣配红打垮,外套简单的乌青纱袿。长及后腰的墨色长发被随意束在脑后。
加上这股漫不经心的态度,简直是在完美诠释源博雅的评价。
“朝彦只是不再试着去融入平安京了吧。”安倍晴明补充道。
听了晴明直白的话,薄朝彦笑起来,身上那股浓郁的属于黄泉的气息萦绕在周身,一股散漫而恣情旷达的通脱从他的眉眼舒展开。
“融入平安京……好奇怪的说法。”
源博雅也觉得奇怪,薄朝彦六岁开始就呆在平安京,可以说人生的一大部分都在这里,有什么融不融入一说,他本身就是平安京的一部分啊,就和在这里生活的无数普通人一样。
博雅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来,干脆把整件事抛之脑后。
今天,源博雅依旧是带着满腹心事来的。
“唉,知道博雅肯定会说一些令人头疼的事,还是先喝酒吧。”晴明打断了博雅的欲言又止。
杯子和酒都是安倍晴明从大唐带来的。
据他所说,他是一个奇珍异宝应有尽有的地方。大唐富饶的不只是物质,还有更多宝贵的东西——例如佛家教义,阴阳本源。
也不怪那么多遣唐使根本不想回来,若不是晴明此行有确切的目的,不然说什么他也要在那边呆上个十几年才好。
“果然,看着就很不比寻常!”源博雅轻而易举被转移了注意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红色酒液抿入唇中后,发出一声爽朗的赞叹,“五脏六腑都被浸润了啊!不愧是大唐!”
“其实我还带回来了其他东西。”晴明指着他和薄朝彦一起种下的樱树,“那个也是。”
“樱树?莫非它能一夜苍天也是因为大唐……”
“仔细看,博雅,那是平安京最常见的樱树。晴明说的是树下的那朵花。”
“噢。”
在樱树下有一株不起眼的植株,博雅善弓道,眼神极好,百米穿杨不在话下。
之所以没看见,是因为那是一株没有开的花。
“青色彼岸花。”晴明眼含笑意,愉快地凝视着花苞,“一年只盛开一次,仅在阳光最充足的白天盛开。”
“很少有彼岸花向阳吧?”朝彦说。
“所以更像是一种象征了,给我的真人说,在几年前,也有旅人将这样的话带回了平安京,不过或许是没养活吧,我从未听说过。”
“这样啊。”
简短的几句交谈之间,源博雅的表情又惊异变到复杂,又变到沉思,最后结合成令人不得不在意的状态。
“青色彼岸花……”博雅低声自语。
鸢姬缓缓迈着步子,将盖在那株花花苞上的落叶拨开。
照顾青色彼岸花,这是她现在最主要的工作。
“事实上,我来找你们可以说是为了这朵花。”源博雅终于整理完了思绪。
看着是躲不过了,朝彦和晴明对视一眼,请博雅继续说了下去。
***
在薄朝彦「失踪」的这三年,平安京的生活异常跌宕。
狂言家不在,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似乎一直在忙碌着,无心照顾阴阳寮中的事情,他的弟子麻仓叶王也一样。还有一个见缝插针的芦屋道满,阴阳师那边常常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
咒术师也没好到哪里去,御三家依旧如往常一样处理着有关咒术方面的事情,可就在平安京,有着他们联手也没办法解决的「怪物」——堕天。
源博雅之前见识过几次堕天的暴戾,不巧都是在薄朝彦这里,挖人眼球和砍人手脚的事情是常有的,虽然朝彦让他不必在意……这种会令人下意识摸刀的恐怖行为,怎么可能不令人在意啊!
不做噩梦已经是意志坚定了!
堕天的喜好很简单,正因为简单,才会给人带来原始的恐惧。
要和他接触,第一件事就是得去狗卷家里,寻求狗卷作生的协助,不然光是一个里梅就会让他们吃尽苦头了。
这种时候,御三家格外怀念起五条知和禅院荒弥来,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薄朝彦在这些年一直在做这么难搞的事——让堕天不随时随地大小疯。
因为这些能力突出的人都在忙碌各自的事情,导致这些平时被分担掉责任的武士突然也就忙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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