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青天]何以安乐(16)
包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公孙先生,最近日夜不离地守着大理世子,看来自家主簿是憋坏了啊!
包大人只好当做没有看懂词上的隐晦暗示,继而问起公孙策,“近日倒是少见安乐侯过来了,先生可知侯爷最近在忙什么?”
“大人对冰姬一事太过上心,自然忽略了不少事。”公孙策一脸老大不乐意,却仍耐着性子解释道,“安乐侯最近正为了出使辽国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已有三日没来开封府了。”
“什么?确有此事?”包拯惊得睁大眼睛,更加凸显出眼白,看起来犹如一尊黑面凶神,然而长得不像好人的人,未必不是一个好人。“本府在朝上时为何从未听过说一点风声?”
“此事尚无定论,我也是听传信之人透露的几句话中推测出来的,来人只说了两句,一是‘辽国陈兵边境一事未必是假’,第二句则是‘辽国七皇子曾秘密入宫’,两相结合,学生以为,或许陛下会派人前往蓟州,一来探探耶律勿所言是否为实,二来万一真有战事,也能有人代为周旋,战事能阻则阻,便是不能,也可提前支援。”
“先生所言有理。”包拯摸了摸下巴,道,“陛下必不愿看到北地又起战事,此事派人去蓟州一探虚实也是正确的决定,只是,这又与安乐侯何干?”
“即使打着出使的名义,自然需要身份上的象征,正如耶律七皇子一般。”公孙策道。
“这……”包拯迟疑了下,如果出使的人是素有贤名的八王爷还好说,但安乐侯……虽说小侯爷是改好了,可他年轻气盛,难免不会出什么篓子啊,陛下能放心?庞太师和庞妃能舍得?
“咳,似乎是小侯爷自己到陛下面前毛遂自荐的。”公孙策一语,无异于平地惊雷。
包拯愣了一下,才笑眯眯地点点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第21章 行刺案14
马车缓缓而行,越往北,草木就越是稀疏。
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出使辽国的使臣,给安乐侯用的马车规格与外观都不是寻常可见的,就连庞昱自己,坐这马车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外部华丽内里更是奢侈,让过了好几个月朴素日子的安乐侯只感觉连个落脚的都没有。
这些精致的摆件都是他的皇帝姐夫借给他撑场面的,等庞昱回来,还要全数还给他姐夫的呢!庞昱是一点都不敢碰啊!
只是他不碰,不代表其他人没有这个胆子,起码此时马车上就有个人,比庞昱还要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奢侈之物。
干净修长的手捻着小巧精致的琉璃杯,杯里盛的是宫中密制的果酒,上面还飘着一片粉嫩馨香的花瓣。公子如玉,恣意洒然,酒美人美,如一副不可多得的画卷。
如果是以前,庞昱说不定会为此看迷了眼,然而现在,他只能死死地咬着后槽牙。
“白!玉!堂!你又跟着我做什么!”庞昱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说话的声音,以免被外头的人听了去,因为白玉堂是偷偷溜上马车来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车上还有这么一号人。
看着比自己还像个侯爷的家伙,庞昱气得牙痒:“你倒会享受,那可是我皇帝姐夫的酒!”
白玉堂眯起眼,翻身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并轻声打了个酒嗝:“不愧是宫中窖藏,滋味果然不错!”
“你!……”
“你可唤我泽远,老是连名带姓地叫,听着不大舒坦。”白玉堂哼了哼,又偷眼看了下庞昱,“你呢,你可有表字?”
“你居然有表字了?!”庞昱惊讶得连生气都顾不上了,他将白玉堂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可置信道,“你我年岁差不多,你……你居然就有表字了!”
“行了冠礼,自然就会有字,莫非你还未到双十年纪?……哦,爷想起来了,你还差了两年,难怪看着脸嫩。”白玉堂忽然一笑,玉颊透着浅红,酒意上涌,格外有一股魏晋名士的风流姿态,也不知他是在笑自己比庞昱年长,且比他先有了表字;还是在笑庞昱未行冠礼,仍是个“孩子”。
庞昱猜不透,索性坐到离白玉堂最远的一角,气闷地掀开车帘,不再去看白玉堂,也强迫自己不去想这满室的酒香味儿。
这一看,倒是分散了庞昱的注意力。
临近冬季,草木大半枯黄,一阵冷风拂面,都如刀割般冷硬。庞昱浑不在意,只瞧着一匹马上的白面书生有趣。
那书生不是旁人,正是让包大人颇为头疼的冰姬姑娘的心上人——张宏祖。
张宏祖估计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开封,典型的书生体质让他忍受不了长途跋涉的路程。尤其是给随行人员配置的马车,比起安乐侯的豪华车驾掉了不止一个档次,颠簸不说,还不防冻,炭盆往里一放,空气又闷又重,寻常人或许能忍受,但对于张宏祖来说就比较困难了。
于是这位兵部侍郎的准姑爷坐一段马车就要骑一会儿马,出来透透气。然而他骑马的技术也很不怎么样,能坐稳当就不错了,马匹的速度根本无法控制,他胯下的那匹马时而停下来吃草,时而拔腿狂奔,而张宏祖一点办法都没有,跑得太快他就不得不死死抱住马脖子,生怕那马将自己甩下马背,从此一命呜呼。
几天下来,张宏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脚步虚浮脸色难看,好似朝廷没有给他吃过一顿饱饭。
说起来,也是张宏祖倒霉。惹恼了耶律勿这个记仇的小人,基本上就告别了太平的日子,张宏祖一介白身,仅仅是因为懂得契丹语,就被破例召入了出使辽国的队伍当中,而且他的名字还写在第一个,下笔的正是王老丞相——因为碰巧在他拟定名单的时候,耶律勿就在王丞相的边上。
朝中懂得外族语言的人才不少,要不然礼部和鸿胪寺是干什么吃饭的?实在没必要特招一个没有半点官职的读书人,显得大宋好像没有人才似的,只是提名的人是当朝丞相,其他人就算有疑惑也只能咽进肚子里。
事后一打听,原来这卖字画的书生是兵部秦侍郎的乘龙快婿,众人才纷纷恍然大悟,估计秦侍郎是想抬举自己的女婿,为他今后入仕做铺垫,所以更加不会拿张宏祖的出身说事了。
原本对张宏祖这个女婿百般看不上眼的秦鹏年,反而落了个好丈人的名声,也不知道他本人得知此事会有什么表情。
估计也不可能有什么表情吧,因为秦侍郎与耶律勿将张宏祖安排进来,显然并不是真的为了给他铺路的,只怕张宏祖有命去无命回。否则秦侍郎也不会一直拖着他与冰姬的婚事,哪怕冰姬都闹到开封府,闹得满城皆知了,侍郎大人仍不松口,还以张宏祖出使为条件,说只要张宏祖去了,回来就给他们办婚事。
冰姬满心不舍,想跟心上人一块去,奈何秦侍郎坚决不允许,而秦夫人又把她看得死死的,张宏祖不在京中,张府就只剩下雪儿一个弱质女流,哪里看护得住冰姬?
这头张宏祖前脚一走,秦夫人那头就带着家丁围住了张府,又有冰姬的表妹玲珑软语劝解,就这么半软半硬地把冰姬弄回了秦府。
耶律勿仍在汴京城中,似乎并不关心辽国陈兵一事,继续醉生梦死纨绔到底,只不过庞昱的皇帝姐夫半点都没有因此麻痹,仍派人暗中盯着耶律勿。
“此时京中缺人,你不跟在包大人身边,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庞昱想了想又有些不忿,旧话重提。
白玉堂这回倒是不吊着他的胃口了,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人也变得好说话了。只听他懒洋洋道:“包大人身边有展昭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倒是你,除了一个冷孤独还算能看之外,你那些家将,有哪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到头来还不得靠白爷?”
“展护卫不是在——”庞昱说完就恍然了,展昭先前是调查那个神秘江湖组织去了,如今那个组织幕后之人身份不再是谜,展昭自然就能回到包大人身边继续当差,有武功高强又能干的展护卫在,白玉堂自然就显得有点多余了。
然而白五爷并不屑于与展昭抢活干,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于是他微微一笑,一翻身就上了安乐侯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五爷的字,原著里并没有写到,但是据说礼亲王家有个对联【方彰庆平堂,恭敬绵长远】,是跟五鼠的名字的有关的。上联是名,卢方韩彰徐庆蒋平白玉堂,下联对应的是表字,泽恭泽敬泽绵泽长泽远。但是原著里只有蒋平是明确写了表字的,其他人都没提到。
其次,《三侠五义》的编著石玉昆是清朝乾隆末期到同治时期的人,乾隆的儿子嘉庆皇帝名字就叫永琰。一般来说,写书的人会尽量避免皇帝的名讳的,而且原著里对白五爷的形容是“阴毒刻苦”,最后还惨死了……怎么看都不像好话,ORZ,清朝的文字狱是非常可怕的,所以五爷不太可能用“泽琰”作为表字。而且就个人来说,我更喜欢“远”字,对应对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觉得“琰”字太贵气了些,不够飘逸潇洒,而“远”字有高远、长久的寓意,白五又是兄弟当中最小的那个,这个“远”字也有长辈们对他的一种爱护和期许在里面,希望他的人生道路能走得长远,所以在写的时候我就选择了“泽远”作为五爷的表字。
以上都是不靠谱的考据,一家之言,有错莫怪哈。
第22章 行刺案15
庞昱喜欢饮宴,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更何况辽人设宴,不怀好意,纵然能一睹胡姬妖娆的舞蹈,也教人提不起兴趣来。
一想到曾经经历过的上九层地狱,庞昱再是好奇,也得用最大的克制力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专心研究矮几上的烤羊肉,仿佛它们有多好吃似的。
实则辽人厨子做的羊肉并不如宫中御厨做得精致美味,那些羊肉膻味重,有些还带着血丝,吃了两片就腻得满嘴是油,再也不愿下箸。偏生辽人的酒水也烈,解不了腻,一杯入喉,从脖子到肚子都是一片火辣辣的。
庞昱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左右,发现其他官员也与他差不多,中原人都吃不惯辽人粗糙的食物,众人面前的盘子基本上都没怎么动过,个别给面子的也只能吃下一半的烤羊肉,还摆出一副强忍着的表情。
这些大臣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让他们同茹毛饮血的辽人坐在一块吃饭,也真是受尽了委屈。
好不容易等到筵席结束,庞昱一回到自己的帐篷,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羊肉汤味。
庞昱不由皱了皱眉,“庞福,不是让你找人做点清淡的小食吗……”
进去以后,才发现坐在汤锅前的不是庞福,而是白玉堂。
“你那管家被爷支走了。”白玉堂并未抬眼,而是往锅里扔了一把香料进去,用扇子微微扇了扇锅下的炉火,继而用汤勺搅拌几下,凑到锅前闻了闻味道。他手中端了一个白瓷小碗,舀了一勺羊汤,递给庞昱,“尝尝?”
庞昱本不想接,奈何方才实在没吃饱,加上误饮了一杯酒,肚中更加饥饿难耐,何况看白玉堂往锅里加了不少调料,想来味道不会比辽人做得更差,就接过了那个小碗,啜了一口。
“唔!”汤汁很烫,第一口是滚烫,随后小口轻饮,竟觉得无比的香。
汤里有姜,似乎还放了桂皮八角,还有一些是庞昱叫不上名字的香料,羊汤里一点膻味都没有,反而有浓浓的肉香味。
“我竟不知你原来还擅做羊汤。”庞昱没跟他客气,自己拿起汤勺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并且也学着白玉堂直接盘腿坐在兽皮之上,反正此处只有他们二人,没人会指责侯爷仪态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