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青天]何以安乐(65)
“停……停停停!别念了,牙都要被你酸倒了!”庞昱红着脸用手肘顶了对方一下。
白玉堂故作委屈道:“怎么会酸呢,分明是甜如蜜,美如画……”
庞昱恨不得上去捂住这人的嘴巴,啊啊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之人!作出来的诗比风月话本还更羞耻!
“你方才说到颜查散,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庞昱催促道,他宁可听颜状元的故事,也不想再听什么诗文了。
“这是我那兄弟当年赴京赶考时的事情了。当年颜查散赴考时盘缠不多,便借住在一户姓柳的亲戚家中,他本与那家人的小姐柳金婵有婚约,可是柳小姐她爹瞧不起颜查散,嫌他太穷,想要将他赶走,把女儿嫁给泼皮无赖的员外之子……”
那员外之子冯君衡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觊觎柳金婵许久,又恨不得将颜查散除之后快,他与柳洪商量好夜晚去柳金婵的房间生米煮成熟饭,熟料那天夜里颜查散也去了柳小姐的房中还一幅字画,柳小姐的丫鬟秀红恰好守在门口,瞧见了偷偷摸摸闯入院子的冯君衡,冯君衡一时心虚,失手将秀红杀了。
冯君衡慌张片刻后,思及秀红的死可为他利用,便偷了颜查散的玉佩扔在了秀红的尸身旁,伪造成颜查散杀人后无意间落下玉佩的假象。颜查散顾及柳小姐的名声,便只好承认了杀人之罪,而柳洪其实已经猜到人是冯君衡所杀,为了荣华富贵也做了伪证,还威胁女儿不得说出真相。
官府审理此案几乎没费什么周章就认定颜查散有罪,判他死刑,若非正好包大人巡视路过,觉得此案另有蹊跷,恐怕颜查散连考试的机会都没有就要枉死了。
“原本那案子毫无突破口,柳家小姐也不知何故重病不起,无法作证,后来据说是包大人做了一个梦,在地府中发现一名判官将颜查散的寿数刻意改短了。”白玉堂微微一笑道,“而那名判官,恰好是冯君衡的舅舅。”
“……判官?”
庞昱微微睁大眼睛,突然无法控制怦怦乱跳的心脏,连口舌都有些干:“那名判官……可是红判官?”
“什么红判官黑判官我也不甚记得了,反正就是阴曹地府里的一个官吧,不过似乎不是什么很大的官,被包拯查出真相后就判了罪,再也不能以权谋私了。”白玉堂不太在意道。
这……这就对得上了,当初地府动荡,星主铡了红判官,黑判官为红判官复仇而煽动叛乱,也因此庞昱才得以逃脱小鬼们的魔掌,坠入冥河,重返阳间!
这其中的因果循环,当真复杂诡谲,却又那么巧合。
庞昱脸色时白时红,弄得白玉堂还以为他淋了雨染了风寒,伸手过去摸他的额头:“你还是进马车里吧,要说话也可回去再说,反正也没几步路了。”
庞昱被他这一碰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抓着白玉堂的袖子追问:“那后来呢?颜查散一案是如何真相大白的?”
白玉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据说铡了那判官后,柳小姐的病就不药而愈,她不但为颜查散作证,还说服其父将真相说出,尔后公孙先生还在秀红的衣服上发现了一枚血手印,经过对比发现确是冯君衡的,人证物证俱全,颜查散自然恢复了清白之身。不过嘛……我倒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只是之前办案的官员查得不够仔细罢了。”
庞昱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为何那柳金婵早不好晚不好,偏偏在包大人做了一个梦之后就不药而愈了?而且先前仵作都没发现的血手印,突然间就被公孙先生发现,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因由?
庞昱越想就越对鬼神之事多了一分敬畏,并且更加坚定了抱紧包大人这根金大腿的念头——他可是尚未归位的星主啊,打好关系日后进了地府说不定还能得些优待。
“好了,颜查散的故事说完了。”白玉堂看着他道,“那你也该说说,为何你会突然提到鬼神之事了?”
“我……”庞昱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其实自己已经死过一次,是从地府回到阳间的。
然而白玉堂却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就跳下了马车,朝一条巷子奔去。
庞昱愣了愣,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就见白玉堂抱着一名浑身湿透的妇人走了出来:“这妇人怕是淋雨发热,昏了过去,应当尽快送医。”
“可是这个时辰,街上的医馆还没开门……”庞昱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名妇人,见她怀中还紧紧抱着个圆鼓鼓的包裹,看形状像一个盆,突然想起,“啊,我曾在开封府门口见过她!”
随后将张龙赵虎与他说的那些话又对白玉堂复述了一遍。
白玉堂勾唇一笑:“既然她也是开封府的熟人了,不如就把她送回开封府好了,医馆不开门,公孙先生必定是愿意开门的。”
第88章 局中局25
那乌盆委实诡异, 妇人的眼神又只见悲切而无半分疯癫之色,足以引人注目。只不过当时庞昱正有急事找包大人, 就没仔细深究。
如今再看, 这妇人的言行举止, 竟都不似在说谎。
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离奇之事,她的丈夫……竟变成了一只, 洗脚的乌盆?
只可惜庞昱当时也没细问张龙、赵虎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丈夫又缘何会变成乌盆的, 而她此刻又淋雨昏迷, 更是无从问起, 即使内心抓心挠肝好奇得要命,庞昱只能将好奇心压下,先把人送去就医才是首要之事。
“正好天也快亮了, 虽然如此大雨,更夫也不当值,但难免不会有人睡不着觉起来溜达,深更半夜一辆马车在路上行驶总会引人侧目,若是被有心人发现,探究马车去向, 虽不一定能推断出是与高丽使者所在行馆有关,但小心总是无错的。”白玉堂将妇人送入马车车厢后, 出来时道。
“……”他就知道白玉堂执意将人送去开封府必定是有原因的,本来还以为是要跟包大人禀明襄阳王的狼子野心,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你也不必过于感动。”白玉堂勾唇一笑, 伸手捏了捏还在发怔的庞昱,故意用一种十分随意的口吻道,“毕竟是我撺掇你走这一趟的,若不将诸多因素都考虑进去,万一日后有人借此作伐,让你受了委屈,心疼的不还是我自己?”
“谁说我感动了!”庞昱别开眼,暗道万不能再被白玉堂的流氓逻辑牵着鼻子走,之前都是因为自己经不住撩拨,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结果正中对方下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被调戏,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这次,可绝不能再让他得逞了!
然而越是这般想让自己坚定下来,庞昱就越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难不成被调戏还有上了瘾的?
庞昱连忙在心里猛烈摇头,可再一回过神,却发现周围安静得过分。
他小心地把头转了过来,就对上了一张忧郁失落的俊脸。长长的睫毛非但没有将半阖的眼中那股黯然惆怅的气息遮掩,反倒衬得那人更加失意,任何人看见美人如此失意落寞的模样,都会忍不住想上前去安慰的。
于是庞昱也早将之前的那些决定忘在了脑后,不禁先开了口:“你……你不会把方才说的话当了真吧?玉、玉堂,其实我也不是不感动,你事事都将我放在最前面,比我爹还要上心,我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毫不在意……”
“噗。”许是庞昱紧张起来的模样太过可爱,白玉堂绷不住脸还是笑了出来,忍不住凑近亲了一口。
“……”发现自己又被调戏,庞昱怒而无奈,干脆反守为攻,在白玉堂想要退开时揪住对方的衣襟,重重地吻了上去。
白玉堂先是一愣,继而迎上了自家小螃蟹那微带恼怒而火热异常的吻,唇舌纠缠厮磨,发出啧啧水声,两人却谁都没有退却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彼此的喉间都发出了压抑的喘息与呻吟。
眼看就要擦枪走火,白玉堂率先按住了庞昱的肩膀,将唇缓缓撤开,庞昱脸上仍有些意犹未尽的不满之色,却并未看见白玉堂眸中的暗沉。
若非时间不对、地点不对,真想就这么把人办了。
这般想法已经不是第一次,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白玉堂由衷地佩服自己的定力。
他伸手替庞昱理了理略有凌乱的衣襟,借此平静下腹的火热,用微哑的嗓音道:“待一切尘埃落定,你可愿与我回陷空岛一趟?”
“好。”这一次,庞昱半分犹豫也没有,答应得很爽快。
白玉堂看这小螃蟹面色不改,耳根却微微红了的模样,不由心底一片柔软。
马车骨碌碌在路上行进,大半的声响都隐没在细碎的雨声里。
来到开封府的大门前,白玉堂让庞昱先下马车,他自己将那妇人抱了下来。
妇人身上仍是湿漉漉的,比落汤鸡还要凄惨,怀里紧紧抱着那只被布包裹着的乌盆,即使意识不清也不愿意放手。
她被抱下马车,眉间有挣扎之色,却病得太重,只有口中呓语连连,连眼睛都睁不开。
突然,在三人即将要走到开封府的大门处时,妇人猛地睁开了眼睛,暴突的眼睛看着很不正常,在将明仍暗的天色里显得尤为可怖。
“啊——啊——不要——”
妇人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白玉堂猝不及防,被她挣脱。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抱着怀中的乌盆四处躲闪,神情慌张,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也不知是烧糊涂了,还是慌不择路,竟然躲在了马车的后面。
白玉堂和庞昱回头找她的时候,她正抱着乌盆蹲在马车后瑟瑟发抖。
“这位……夫人,你还好吗?”庞昱并不清楚妇人的名姓,有关她的事也知之不详,只好含糊称呼。
妇人茫然地抬起头,见来人是一名唇红齿白的漂亮少年,少年目光清正,没有任何恶意。妇人的脸上终于少了一些警惕,只是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庞昱又道:“夫人,我与这位白公子在一条巷子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眼下时辰还早,药铺未开,只好将你带来开封府,开封府的公孙先生医术精湛,定能将你治好。只是不知……为何你会突然醒过来,而且还如此排斥开封府?”
妇人喘了两口气,眼神慢慢变得清醒,她听着庞昱的话,看样子似乎是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嗓音干涩道:“你是……安乐侯,白天里我在开封府门口见过你。”
她清醒时说话还挺有条理,白玉堂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将庞昱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对妇人伸出手:“夫人,我扶你起来吧。”
妇人没有拒绝,她虚弱地扶着白玉堂的手臂站起身,脸上挂着苦笑:“……让两位公子见笑了,其实并非是我惧怕开封府,而是……我夫君。”
妇人抱紧怀中的包裹,眼神悲哀又凄凉。
她自称朱云娘,丈夫是奚水人,名叫李浩,是个生意人。
李浩常常外出做生意,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不过纵然要时常在外漂泊,李浩却是一个十分顾家的男人,与妻子朱云娘感情甚笃。每每外出,他都会给妻儿带回一些小玩意,就算不能按时回家,也会写信托人带回来报平安。
这一次,李浩也是提前让人送信回来,说会赶在儿子荣儿的生辰之日回来,期盼已久的朱云娘母子二人便在荣儿生辰那天从早等到晚,却始终没有等到人。
朱云娘让荣儿先去休息,自己又等了半宿,半睡半醒间听到外面篱笆有动静,她惊喜地跑到院子里,却只见丈夫的爱马,不见李浩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