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11)
就在这个瞬间,沈渝修发现了能够挟制裴序的东西。他没什么良心可言地趁胜追击,动动胳膊,反手抓着裴序的手腕,清晰地感觉到那条埋在表层皮肤下的静脉跳动得稍快了些,吐字很慢地说,“这次得谢我了吧。”
他的嘴唇随着说话动作再次送到裴序面前,鲜艳的红在一片暖调的淡青色绿植背景中,如同暮春图景的自然组成。说话时呼吸浅浅拂过,像有意提醒裴序在上次接吻中所取得的触感与气味。
裴序眉头一紧,反应过大地退开半步,“你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
沈渝修挑眉:“朋友帮忙的价值应该以得到了什么来算。”
裴序抬眼看着他,像是认为朋友这个措辞过分可笑,讥讽道,“沈先生今晚又要喝酒?”
他这句话出口前,沈渝修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一说出来,沈渝修忽然被噎住了。裴序说得过分残忍,好像一个被打倒在地的拳手,鲜血横流,且决心不再反击,因而显得紧咬着不放的沈渝修有几分卑鄙和冷酷。
然而沈渝修又好像很难真的对眼前人保持足够的卑鄙与冷酷,停顿半晌,他话锋一转,轻快道,“不喝酒。”
“你请我吃顿饭。”
第9章 道谢方式(2)
裴序思考时,手腕还被沈渝修握在手里。
以前也有人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抓过裴序的手,给他的印象都是一种近似左手拉右手的感觉。而沈渝修用温度稍低的手指松松贴着手掌下方的那一圈皮肤,好像突然之间唤醒了裴序所有分布在浅层的触觉神经,细微暧昧的摩擦轻易即能被感知。
裴序挣脱那只扰人心旌的手,稍挑了挑眉,冷淡道,“沈先生的饭我请不起。”
沈渝修打定主意,做出一副很好养活的样子,“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裴序一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脸上阴晴不定半天,索性不答话了,直接转身就走。
沈渝修算是摸到了些他的脾气,知道这么着就是默认,在他背后低低笑了两声,慢腾腾跟过去。
不明所以的裴荔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来,终于记起这是那晚曾经在会所走廊上遇见过的男人,不禁对哥哥与这人的关系感到困惑,“哥,你们认识?”
裴序没想好怎么同她解释,沈渝修抢先开口,胡扯了一通拾金不昧的钱包归还故事。裴荔听得半信半疑,看裴序脸色不佳,悄悄问,“哥,你是要陪朋友吗?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先回学校。”
“不用。”裴序音量没控制好,语气也有些差,险些吓着裴荔。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了顿,帮妹妹拿过包,说,“他只是顺道和我们一起吃顿饭。”
裴荔露出了更加迷惑的表情。
但她转念一想,觉得无论关系如何,至少确实需要好好感谢帮助自己应聘的人,便拿出手机道,“那我们再找一家店吧。”
她和裴序原定是去吃一家A大附近的小炒,现在明显不太合适。寻觅少时,裴序拿过她的手机,做主选定了一家距离较近的普通粤菜馆,步行几分钟就可抵达,在这个商圈内算是价位中等偏低的餐厅,“就这家吧,你爱吃清淡的。”
裴荔略有忐忑,路上不住地问裴序这家店会不会太朴素了点儿。裴序瞟了眼身旁的男人,心想最好快点把这位大少爷膈应走。他摇头否定,手上动作温柔,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说很好。
不知道沈渝修是铁了心还是真的适应能力较好,望见那个灯牌坏了一角,小半面玻璃都蒙着一层灰雾的粤菜馆时,连丁点儿不悦的表情都没有,神色如常地走进店里。
这家菜馆开在另一栋大厦背面的巷头,用餐的人大多是附近工作的白领。一群工作装的食客中,沈渝修齐整的浅灰色西装三件套突兀得不算太厉害。服务员带他们坐进仅剩的一个小包厢,拎来一壶热水,放下菜单就出去了。
裴荔很客气地让沈渝修点菜,他也不推辞,享受起主客应有的权利,支使裴序倒茶。
比起那天在洗手间的表现,现在在裴荔面前,裴序堪称是忍气吞声。沈渝修让他倒茶,他就一点异议也没有地倒了一杯,推过去。
本来以为沈渝修成日出入各种高档餐厅,不会吃过这种连正经配图菜单都没有的小店。不料沈渝修点菜的架势格外熟练,三两下就用铅笔圈好了几道菜,并将那张薄薄的纸质菜单送还到裴荔面前,十分绅士地请她再添一些。
趁着裴荔低头看菜单的空档,沈渝修支着胳膊,转过头,凑近裴序的脸,用气音说,“这种店我高中旁边有好几家,你妹妹喜欢,我下次单独带她去?”
裴序立马凶相毕露,整张脸阴沉,无声地瞪着他。
沈渝修乐得欣赏他这副奈何自己不得的神情,压住笑意道,“还是——叫上你一起?”
他说话时腿稍稍移动,膝盖若有若无地蹭过裴序腿侧。裴序绷着脸撤开腿,转过头问裴荔菜点得怎么样。
三个人吃饭,菜也不需要太多。裴荔加了两道就让服务员收走菜单准备上菜。
裴荔一闲下来,沈渝修终于不再一门心思地骚扰裴序,转而与她聊天。
他刚进父亲公司时负责过一些财务方面的业务,去年也开始着手与朋友在外地合办一家自己的企业,职业经验积累并不少。况且他正经起来声音温润好听,笑容和煦,撩拨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易如反掌。一顿饭吃下来,裴荔对沈渝修的好感度突飞猛进,态度亲热很多。
买单时沈渝修提出让裴序送送自己,不出所料被直接回绝。沈渝修吃准他的软肋,压根懒得跟他多扯,与裴荔耳语几句,轻松就把原本附和哥哥的女孩绕到自己的阵营来了。
于是裴序不得不在妹妹的微笑送别中上了沈渝修刚叫来的车。他坐得贴近车窗,有意与沈渝修拉开距离,并直截了当地说,“快到我上班时间。”
沈渝修很好说话,吩咐司机直接往那家会所开,又把手机递到裴序面前,给他看不知何时存下的裴荔的手机号码,借机靠过来问他是哪个“荔”字。
裴序一点不给面子:“不知道就别存了。”
“这么不配合?”沈渝修灵巧地将手机一转,收回兜里,“用不着担心我会为难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
“我今天帮了你一个大忙,一顿饭就完了?”他说。
裴序停了一下,微侧过脸,看着沈渝修,用眼神表达吃过饭就不要得存进尺的意思。
但他很快就发觉,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与沈渝修对视是个错误决定,因为几乎无法不被他的脸吸引注意,起初是线条优美的下颌,而后是高挺的鼻梁和精致的鼻尖。一顿饭的时间过去,车窗外的天空边缘从进店前的明亮金黄过渡为一种非常漂亮的玫紫色,让车内自然而然地暗下来,光源仅剩路边快速闪过的路灯和间隔过远的店招霓虹。
沈渝修身上有种很淡的古龙水气味,水生调,令人联想起夜里涌动的浪潮。他逐渐贴近的脸被幽暗、静谧的背景衬托得苍白,眼珠乌黑,嘴唇则像一颗美丽禁果。
裴序盯了片刻,在心里推卸责任,将少许松动归咎于今日的裴荔。
沈渝修趁人不备,故技重施,猛地亲了上来,舌尖悄然滑进他的嘴里,与他唇舌纠缠。裴序回过神,迅速拉下脸,一把推开抓着前襟和他接吻的人。
车子内饰软硬适中,沈渝修这次撞得不严重,一点儿火气都没有,带着几分得意地抿抿嘴唇,道,“收点利息。”
说完他靠回去,重新拿出手机,继续编辑通讯录,利落地输入裴荔的名字,存好号码,晃晃手机轻哼道,“下次再找不到你,是不是可以问你妹妹。”
裴序不留情面地揭穿他这种半威胁的戏码,“要找我大可以直接来会所,别骚扰我妹妹。”
沈渝修眼睛含笑,睫毛扇动两下,徐徐道,“怎么好天天去工作地点打扰?”他又重新凑近,手搭上裴序的一只膝盖,补充道,“不过,如果总是不回短信的话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