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新湾(12)
宋珩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了辛宛的背影,高挺单薄,像白杨树。辛宛是招人喜欢的,尤其是当他笑起来。
像一直在做梦,这封情书让他真切地意识到,辛宛的确重新开始了,摆脱了过往的蝉蜕,他会给第二个“宋珩”写情书,会有人抱他,会有人吻他,也会有人爱他。
不必重蹈他们的过往,辛宛自有他的路途迢迢。
而且——遗忘是好的,固执过去才是愚蠢。
宋珩把那封情书叠好放进书包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关上了车门。
作者有话说:
评论一下嘛!!(苦瓜脸)(猛男撒娇)
俺觉得这本写得比之前好多了,除了糊也还行嘛(就是这么自信)啊,我,真不错(感慨)
第12章
方意川没想到自己会和辛宛吵架。
准确来说,不是双向的争论,而是方意川单向的发脾气。
时间发生在九月下旬,天气仍热。头顶吊扇吱呀呀转,扇叶上拴着的小红条也跟着飘,搅得人无端躁动。
方意川手中的笔转了三轮,眼神不住地偷瞄辛宛,辛宛浑然不知地趴在桌面上,手中攥着根绿色2b铅笔,在一元一本的草稿纸上画画。
数学课上到一半,开始做课后题,方意川按捺不住,低声问:“你没有话想和我说吗?”
辛宛露出疑惑的神情,摇摇头。
火一下子压不住了,下课铃响,老师后脚刚出教室,方意川便把圆珠笔摔在桌面上,质问:“你昨晚放学为什么没等我!”
辛宛停了笔杆,茫然地看着他,这才想起来,小声说:“我忘记了。”
“你忘记了?”方意川差点笑出声,语气咄咄逼人,“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跟我一块走啊?你放学想干什么我没跟你一块啊,你要去高二楼我也跟你一块去,你要找人我也替你去问,怎么就放学一块走你就忘了?”
他又攥紧了拳头,想刻意忽略周围同学的眼光,但突然觉得自己像独守冷宫的怨妇,于是重重地“哼”了声,盯着桌面不再说话了。
其实是件小事,没有必要拿来生气。但在十六、七的年纪,“放学没有等着我”是头等大事,是友谊中的头等罪责。
方意川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正午日头热度还没漫延开,那股子气就散了个干净。但话扔了出去,他那身硬骨头都挺起来了,弯下去实属不好看。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方意川收拾书包的速度很慢,刻意等着辛宛。但辛宛似乎困惫的模样,趴在桌子上没动弹。这又让方意川窝火起来,气冲冲地拎着书包走了,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是摔得很响,但方意川还是没走,他背着匡威黑色双肩包,胳膊搭在走廊的窗户上,盯着外面的绿意。
怎么就不能和他主动说话?
不是朋友吗?
周围的人声少了许多,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方意川发誓,再也不要和辛宛做朋友了,这个念头还没落地,身侧便传来呼吸声,辛宛的声音响起。
“你在等我吗?”
方意川吓了一跳,那些气又没了,硬着嘴说:“只是在看风景。”
“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辛宛身上有很淡的洗衣粉香,和其他男生不一样的干净味道,“我是真的忘记了,不是故意让你等着的,下次不会了。”
出乎意料,方意川紧张得脸颊发烫,手足无措,甚至有点结巴:“没、没关系啊!我早就忘了。”
午休铃声响了,但没有人动弹。辛宛沉默下来,目光虚虚地放在校园中种植的樱花树上,现在不到花期,褐枝上只有绿叶。
“我没有等你的是因为——”辛宛又挑起了这个话端,“因为我有病。”
方意川吓了一跳:“你骂自己干什么?”
“也不知道算不算有病,我没有骂自己,是实话,”辛宛呼了口气,蹲了下来,背贴着墙壁,说,“我最近记性好差,什么都记不住,什么都容易忘掉。”
语气内疚,方意川反而无措起来,又听见他说:“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是轻飘飘的,跟踩着云一样,什么都记不住,好像和世界脱轨了。”
方意川也蹲了下来:“我……没有这种感觉。”
“我是来找他的,但是又找不到,”辛宛语气迷茫,扣紧了书包的肩带,“只有个影子,也看不清。”
这些话方意川听不懂,他试图去解码,但也无从下手,“他是谁?”
辛宛垂下眼,睫毛投下茶色阴影,他偏过头看方意川,转移了话题:“你喜欢小狗吗?”
小狗,眼睛湿漉漉的漆黑,乖巧温顺,爪子都是柔软的。方意川看着辛宛清澈的眼睛,恍惚觉得他很漂亮,思绪没到位,头倒是不自觉地点下,说:“喜欢……”
“你要周六来我家看狗吗?我养了只小狗。就当……我给你赔罪,你别生我气,”辛宛把书包拿到身前,掏出了便签条和圆珠笔,“我给你写地址。”
那张便签纸塞到了他的手心里,烫得他发抖,快乐把方意川冲昏了头脑,别说生气了,连姓什么都快不记得了,他忙不迭地点头:“那星期六见!”
?
能处理好和朋友的关系,对于辛宛来说是件好事。
上了45路公交车,今天人尤其多,汗味与热度拥挤摩擦,没有空余座位,辛宛只得握着把手。公交车开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他还没有问过宋珩的意见。
如果要邀请陌生人来家里,至少要经过主人的同意。
辛宛有些懊恼——又忘事了。
平心而论,宋珩对他的确很宽容,或许是因为堂哥的身份——包括从医院带回的球球,为了遮挡疤痕而专心买的手表。他好像什么都懂,这让辛宛难以克制地产生依赖感。
但宋珩会不会同意,辛宛不确定。
45路公交车到站,天边已经黑得透彻,只留余地平线狭窄的光。一路上辛宛心不在焉,余光里忽然瞥到黑影,再看又是没有了,似乎是错觉。
跟着电梯上了16楼。开了门,目光所及都是漆黑一片。
保姆还没有来做饭吗?
辛宛有些奇怪,摸黑脱下了帆布鞋,却隐约看到了宋珩常穿的鞋子。
宋珩在家?
辛宛没有开灯,扶着墙往里走,球球察觉他的到来,在笼子里欢欣地叫了两声,他刚要走近狗笼,忽然看见一点光——是烟的火光。
宋珩在黑暗中,胳膊枕着窗棂,食指和中指夹着根香烟,烟雾细细地散开,面容也影影绰绰。
辛宛怔怔地站在原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宋珩听见了脚步声,侧目看过来,漫不经心地开口:“回来了啊。”
“哥,”烟味呛人,辛宛咳嗽了声,走了过来,“你怎么不开灯啊?”
“忘记了。”
辛宛离近了些,借着外面路灯的昏暗光线,看清了宋珩的脸,颧骨那儿淤青,还有道细长的血痕。
辛宛惊叫出声,想要伸出手去碰:“哥,你脸怎么回事,谁弄的?”
宋珩扣住了他的手腕,按下,语气冷淡:“不用管。”
辛宛急的眼眶都有些发红:“怎么能不管啊,你抹药了没啊,我记得家里有急救箱的,我去找一下。”
宋珩站在原地没有动,静静地看他按开客厅顶灯,灯光明亮地刺进眼里,宋珩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翻箱倒柜的声音清晰,半晌辛宛跑了过来,抱着那个小箱子,拉着住宋珩的手腕到沙发那儿坐下。
“我给你抹点药,你要是疼就和我说,我轻点。”
辛宛站在他面前,低头用棉棒蘸了碘伏,俯下身体。
棉棒接触在脸上,凉凉的,辛宛凑近了,呼吸都温热地扑在彼此脸上。这样的距离很适合衍生暧昧,但他只是盯着那个伤口——宋珩肤色冷白,淤青便分外突兀,有些肿。
应该很疼吧。
抹了会儿,手腕忽的被抓住,辛宛愣愣地看向他,宋珩皱着眉问:“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