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新湾(39)
电梯到了20,门缓缓打开,宋珩沉默了会儿,说:“好,那我想一下。”
“宋珩,有些事情虽然很残忍,但他需要面对,他不能当一辈子高中生。”
电梯间里充斥着电子广告的声音,宋珩穿上了外套,靠着墙壁低头出神,忽然想到自己眼镜忘记取下,却也懒得再上楼一次。这段时间过得不算漫长,“叮”的一声,电梯门再次打开,细微的声音于是清晰起来。
“我找宋珩。”
“宋先生吗?您有预约电话吗?”
“他说让去会客室等他。”
发哑,带着鼻音的少年声音。
宋珩脚步停了下,电梯门在他身后合拢。
辛宛背对他站在前台处,蓝白校服松垮地套在身上,黑色书包右侧瘪下一块,锌灰色的卫衣帽子搭在上棉,衬得后颈白皙。
前台小姐抬头看到了宋珩,愣了下:“宋先生。”
辛宛猛地回过头来,露出冻得发红的鼻尖和两颊,继而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他把怀里的围巾抱得更紧了些,说:“哥。”
宋珩掠了他一眼,朝门口走去,“走吧。”
气温在零下,地面有小片的冰滩,踩上脆响。脚步声在身后紧跟来,辛宛小跑追到他身侧,宋珩手揣在外套兜里,“又来接我下班?”
辛宛有些喘,慢下了脚步:“你之前说会客室有甜品,所以我想来尝尝。”
“饿了?”
“也不是饿,”辛宛侧目看向他,坦荡地说:“毕竟在追你啊,我肯定得想着多创造点和你相处的时间。”
辛宛又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其实就是想你,所以就来见你了。”
宋珩遇见过太多人,也见识过太多用虚浮、奉承、委婉支撑起的人情骨架,大概只有辛宛会这么直白明了地挑开目的,让人没办法挑出刺来。
他一时无话可说:“随你。”
马路上车水马龙,车辆尾气漫延,路灯明晃地坠下,辛宛忽的跑到他面前,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先别走,你闭上眼。”
“做什么?”宋珩停下了脚步,手心贴得太近,眼睫扫时带来细绵的痒,指腹柔软,只能透过间隙看到辛宛的黑色帆布鞋,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眼前的手又放下去了,辛宛说:“看!”
明艳的红色与橙色。
牛皮纸包着三支向日葵和一支红玫瑰——很奇怪的搭配。缺叶少瓣,压得有些蔫,辛宛单手捧着那束花,手忙脚乱地摘掉围巾上的花瓣。
宋珩顿了下,问:“给我的?”
“嗯,我在学校门口的花店买的。路上的时候拿着花他们都看我,不自在,我就把花藏在围巾下面了,但是有点压坏了,”辛宛脸颊烫红,神情有些懊恼,“其实本来是想选洋桔梗的,但还是挑了向日葵和玫瑰花——向日葵放到办公室里,偶然看到心情或许会变好。”
“玫瑰的话,”辛宛解释,“一支玫瑰花,店员给我说是‘一心一意’的意思。”
宋珩静静地看着他。辛宛招架不住他的目光,沮丧地承认了:“好吧,是我没钱了,只够买一支。”
这让宋珩想发笑。
车辆尾灯在马路上车拉成明亮的长线,鸣笛声拉长,辛宛的声音掩盖住了七八分。宋珩听不仔细,只得问:“什么?”
“我说,”嗓子因为感冒难受得厉害,辛宛偏头咳嗽了声,又说,“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买好几支。在我有钱之前,你可以先等等吗?”
那捧花呈到他眼前,热烈的颜色得似乎在冬夜也带上了温度。灯火浓郁地盖在上面,宋珩清晰看到辛宛因咳嗽而发红的眼。
宋珩后悔戴了眼镜,以至于一切看得那么清晰,包括辛宛眼中如水的光,明澄地流动着,比向日葵明丽好看。
有多少年没收到过花了?那么俗气、普通、不浪漫的追求方式,追求他的人更热衷于高档场所与酒,瞧不上廉价的花。
几年前,夏日的高中校园里,辛宛也是这么送给他花的。
他们躲在校园的小树林里,看他拿出新鲜的花。什么品种记不得了,只记得阳光很刺眼。
“送花干什么?”宋珩说,“跟小姑娘似的。”
“你不喜欢吗?我挑了好久呢,都把我存钱罐给砸了。”
宋珩垂眼看着地上的绿叶子,别扭着开口:“太矫情了。”
“就矫情了,不仅今天给你送,明天还给你送,把你桌洞里都给你塞满,所有人下课都围过去看,问‘哇,宋珩,谁给你送的花啊’,”辛宛夸张地说,“然后别人就不叫你校草了,就叫你‘花姑娘’——”
宋珩捂住了他的嘴,挠他痒痒,辛宛怕痒,笑得掉眼泪,举白旗投降了,也不嫌脏,在小树林里打闹,惹得麻雀惊飞,宋珩也笑起来,抱着他说:“还说吗?”
“不说了不说了,”辛宛恨不得把腰捂起来,“错了哥。”
接了个吻,辛宛乖顺地抱着他,“你真不喜欢啊?”
“没,”宋珩说,“很喜欢。”
“那你还说‘矫情。”
“不想让你送,以后我送你吧,”宋珩说,“这样你就不用砸存钱罐了。”
辛宛这才反应过来,头枕在他肩窝处,“你怎么这么好啊。”又笑着说,“那你要每天都送我,等我有钱了,我再送你。”
“好。”
他的确给辛宛送了很长时间的花,而辛宛送他的那支花被放在了卧室床头柜上,当时情人莽撞,不知道花只放两三日就会枯尽,十七岁的他救不活,无计可施,却也不舍得丢掉,只能做成了标本,直到分手的第三天才丢掉。
如今两千多个日子过去,却还是那个人,把满捧的花递给他,满心的盼望,满心的殷切,连关于“以后”的承诺都相似。
宋珩看着他,轻声问:“不担心我不收吗?”
辛宛的确没考虑这个因素,只是觉得花好看,只是想把好的都给宋珩看,一时纠结地拧起了眉,难免低落,带着点赌气的幼稚成分:“你不收的话,我就给球球当狗窝装饰品好了。”
手背忽然传来温热,短暂的触碰,宋珩接过了那束缺叶少瓣的花束。辛宛愣了下,听见他说:“以后不要买了。”
辛宛愣了下,追问:“那你是收了?”
“球球容易弄坏,还是放办公室里吧。”
辛宛方才那点失落散得干净,他只在心里小声地逆反,说“我就要买”。在走到停车场的短暂路程里,辛宛私心把手拿花捧,穿着黑色外衣的宋珩定义为新郎。
自己呢?辛宛没有想好,但还是觉得快乐。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有件事情,最近我开学在准备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各门课都安排得很紧,我几乎挤不出时间来码字,所以想请假一段日子,最晚最晚九月二十恢复更新,考试期间我也会尽量去码字多点存稿。实在实在不好意思,但我怕挂科t t
也不用祝福我考试啦,评论区大家继续讨论剧情就好,我还蛮喜欢看大家讨论剧情的,这样我也有动力_(:з」∠)_
第40章
大赛报名表是在沙发的缝隙中找到的。
辛宛用了一根木筷子,费尽力气,这才挑出了纸团。皱得厉害,他趴在床上打开,入眼仍是密麻的字,白水般无趣的作文大赛介绍,忽的才想起方意川让他看翻面,这才看到角落里挨挤的字。
全国高中生插画大赛的报名通知。
辛宛咬着干燥的嘴唇,有些琢磨不透方意川的意思,于是折叠起来,放到了书包里。
感冒的确不是什么愉悦体验,呼吸不畅,要吃发苦的药片与胶囊,他嗓子眼小,噎住是常事,总要留着苦味在嘴里。唯一算得上庆幸的大抵是他不必在吃沈游开的药,两种药冲突,不能同时服用。
睡眠不算安稳,闹钟响的时候辛宛头有些疼,洗完脸才算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