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新湾(16)
宋珩他回想起自己那天的举动,很愚蠢,不顾一切,就像他几年前那样莽撞。
但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是把车子扔在那儿,漫天的雨将他浇个湿透,眼前水蒙蒙,只记得跑时剧烈的心跳与呼吸,疾驰的风,错觉让他认为全世界的雨都在他的头顶降落。
没有必要和辛宛说这个,像邀功。
他太多次越过一开始给自己划定好的界限了。
宋珩握住他的手,拨到了一边,声音平静:“很短的距离,只是担心家里的东西被偷,不要多想了。睡觉吧,我困了。”
辛宛还有好多话想说,他能轻易揭穿宋珩的谎言——明明跑了很长时间,衣服都沉甸甸的。如果是怕家里的东西丢掉,那完全可以报警或者叫保安,那都比跑来要安全,要快捷。
但宋珩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显然不想再说。
辛宛拢了拢手指,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噤口不再言语。
?
等辛宛呼吸绵长,已然睡着时,宋珩也毫无睡意,他躺在床上出神,几乎快到凌晨时,才打算下床去拿安眠药。
安眠药放在旁边的小柜子里,宋珩翻找时动作很轻,却忽然听见床上传来的梦呓声。辛宛在做噩梦,头幅度轻微地摆动,呼吸急促,氧气不够似的,口中话语含糊不清,鬓角都湿了汗。
“辛宛,”宋珩按开了床头灯,坐在床侧出声,晃了晃辛宛的肩膀,“辛宛!”
辛宛惊叫一声,猛地醒过来,眼角的泪水还在慢慢朝下流,他看向宋珩,迷迷糊糊的,“对不起,哥哥,我是不是又乱叫了,不好意思,我做噩梦就老是这样……”
宋珩皱了皱眉,做噩梦是人难以避免的事情,但高频率的噩梦并不正常。
“哥,我心跳好快啊,”辛宛摸黑攥住了他的手腕,往自己左胸前放。宋珩还没反应过来,手心便碰到了柔腻的皮肤,以及下方的一点……难以言明的地方,辛宛浑然不觉,很困顿的模样,“你试试,真的好快。”
应该是方才辛宛乱翻身的缘故,睡衣扣子解开了两颗,因而露出了皮肤。温热的,心跳声闷闷地传过来。
都说五指连心,那一瞬间,宋珩几乎有种他们的心跳声相通的错觉。
同样的热烈。
“知道了,”他抽回了手,从柜子里翻出药,扔给了他,“去倒杯水吃药。”
辛宛清醒了些,揉了揉眼睛,问:“什么药?”
“降心率的。”
辛宛“哦”了声,乖乖出去倒水吃药,但时间很短,宋珩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听到关门声响起,辛宛又爬上了床,“哥,来睡觉了。”
“你睡吧,我去洗澡。”宋珩站起身。
降心率的药有助眠的效用,辛宛困顿得睁不开眼,“洗澡干什么啊……”
“太热了,”宋珩冷静地回应,把床头灯关掉了,“你睡吧。”
辛宛“嗯”了声,闭上了眼,呼吸很快绵长。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好长!真牛啊我(感慨
明天是休一
第16章
第二天一早,辛宛是在宋珩怀里醒来的。
一开始并没有察觉,生物钟让他在早晨六点半醒了,落地窗外是阴天,透着昏暗的光,云像放过夜的豆腐脑,稀散着飘开。
辛宛有些迷糊,觉着后背热,又觉着被子沉,下意识伸手去推,没能摸到被子柔软的触感,反倒摸到了男人小臂微凸的青筋。
辛宛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宋珩怀里。宋珩从身后抱着他,温热的呼吸扑在肩窝处,手搭在他的腰身,显然还在睡。
他试着动了动,身后热硬的物体却蹭着了屁股,辛宛茫然了瞬,又陡然身体一僵,动作更加谨慎细微,从宋珩的怀里抽身出来。
明明是正常现象,辛宛却觉得脸发烧,烫得厉害。
他没有叫宋珩起床,快迟到了,于是拿了桌子上的三明治和袋装牛奶匆匆出门,手脚放得很轻。
星期一有升旗仪式,时间比平时要提早十分钟。
尽管路上跑着去的,但辛宛还是迟到的,赶到操场时,班主任只是看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入队站好,没有责罚。
辛宛有些失落,好像所有老师都对他这样,犯错不惩罚,做好也不奖励。这样视若无物的忽视,还不如责骂。
上课的时候,方意川给他推小纸条,上面写着:你家狗狗病好了没呀?
精准踩在痛处,让辛宛本就兴致缺缺的情绪雪上加霜,他眼眶一红,又难过得想哭。
方意川吓了一跳,写纸条: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吗?别这么伤心。
辛宛想回复“你才得了治不好的病”,但这太恶毒了,他不能把坏情绪无端发泄,于是拿着2b铅笔在纸条后面写:没有,快好了。好了再让你来我家看狗,好吗?
方意川高兴了,在纸上画上了一个很大的笑脸,写:好!
早上浑浊的云很快明朗了,辛宛却觉得自己依旧难以高兴起来,他撕了张草稿纸开始画球球——黑色眼睛,白而柔软的毛发,耳朵内侧是粉色的,右后腿跛着,但跑得很快。
如果真的找不到球球,辛宛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他松散杂乱的记忆里,大多数人对于他而言都是蒙着层云雾的,不足挂齿,最重要的是奶奶、宋珩和球球。如今奶奶在治病,宋珩与他不甚熟络,球球走丢,于是周遭也像空荡荡的,像是不小心就会坠落。
那张画的图在放学时送给了方意川,他们随着人群朝外走。
“哇,你画画好厉害啊,是学过吗?”方意川拿着那张纸,惊叹不已。
辛宛下意识地点头,又摇头,“好像没学过。”
“学过就是学过,没学过就是没学过,怎么能说‘好像’呢?”
辛宛说:“我不确定。”
“那就按你没学过吧,我也不会画画,但我觉得……”方意川把那张画小心地叠好,放进了校服兜里,“你是天才!”
辛宛愣了下,露出了今天最真切的一个笑容,说:“谢谢你,你也是。”
45路公交车今天人不多,辛宛难得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不需要站二十多分钟。到了漱月里,辛宛没立马回家,而是绕着小区走了圈,一无所获,失落感将为数不多的快乐淹没了。
辛宛坐着电梯上了16楼,垂头丧气地开了门,家里亮堂,应该是保姆来过。还没换好拖鞋,辛宛忽然听到了熟悉的狗吠声。
脑袋空白,等反应过来时,辛宛已经跑了过去。
白湿的一团,宋珩半蹲在地面上,一只手按着它的头,另一只手拿着吹风机吹着热风,正在试图给球球讲道理:“你别乱甩!”
球球看见了他,吠得更带劲了,从宋珩手里挣扎出来,一瘸一拐地扑向他,辛宛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球球身上的水把校服都弄湿了,它伸出舌头舔辛宛的手,乖顺地伏在他怀里,叫声呜咽。
球球。
辛宛话还没说出口,倒是先掉了眼泪。
“在哪儿找到的呀?”辛宛声音带着哭腔,抬手抹了把眼睛,“我刚刚还在小区楼下找了几圈,要是早知道在家,我就快点回来了。”
“保洁送来的,说在顶楼找到的,”宋珩说,“那天球球没往楼下跑,跑到楼上去了,风把门吹关上了,隔天保洁去打扫卫生才打开的门。”他叹了口气:“好了,别哭了,哭了好几次了。”
“没想哭的!摔着屁股了,疼的,”辛宛抱着球球,撑地站起来,眼睛还是红的,闷声说,“哥哥把吹风机给我吧,我来吹。”
球球精神不太好,蔫蔫的,眼珠子直溜溜地看着他。辛宛调了最小风,很细致地给它吹毛发。心里酸胀,很矛盾的心理,又快乐又难过,他伏低了身体,在球球耳边低语了句。
宋珩静静地看着他,问:“说了什么?”
“和它说‘对不起’,”辛宛有些不好意思,朝宋珩笑,或许是因为方才哭的缘故,梨涡都带点红,“我没有保护好它,也没能及时找到它,所以要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