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新湾(19)
辛宛脸腾地一下红了,单纯又稚气的样子,甚至结巴了:“学校不、不让早恋。”
“这么守规矩啊?”沈游开着玩笑,手撑着下巴看他,“不用这么守学校规矩,其实只要不耽误学习,谈恋爱也没关系。给你说,你堂哥还早恋过呢?”
辛宛惊讶地睁大了眼:“真的?”
沈游不答反问:“你觉得他会和什么样的人谈恋爱?”
辛宛沉思起来,想象宋珩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或者什么样的人配得上他堂哥,脑中词汇匮乏,干巴巴地说:“很优秀、温柔、善解人意的人吧。”
在辛宛思考的过程中,沈游一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辛宛的确有副耐看的好皮囊,在此之前——两三年前,他见过辛宛,不过是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偶尔看到的,宿舍只有他和宋珩,其他人不在,宋珩的钱夹从上铺掉下来,里面的钱洒了一地,那张照片就夹在铜臭中。
照片保护得很好,贴了过塑膜,拍得很像艺术写真,是在红绿相间的操场上,地上堆着繁琐的樱花,干净明亮的少年坐在树底下朝镜头笑,两点梨涡,白色校服上还落着花瓣。
宋珩是经济学的,宿舍不够,才分到了他们应用心理学的宿舍里。沈游有心想要照顾外来专业的,但宋珩话很少,向来形单影只,对追求他的人也很冷淡。
沈游无意窥破别人的秘密。他不歧视同性恋,只是觉得惊讶,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宋珩却都讳莫如深,闭口不提。
大一下学期期末,宋珩要去国外读书,沈游去给他送行,在路边的烧烤摊里喝了好几罐啤酒。宋珩酒量很差,两杯就迷糊了,或许是想到了伤心事,红了眼睛,但仍旧不提他和照片里人的关系。
倒是沈游,他想起了上学期把自己甩了的学姐,伤心起来,抱着宋珩哭了半天。
虽然带着醉意,但沈游记得很清楚,那天酒瓶倒,铁串摔在沾有油渍的地面,天地都寂寥冷却,宋珩安慰他说的话和辛宛方才说的很像。
他说:“爱情太庞大了,想要站在上面去碰’一辈子’这个天花板的人太多了,挤来挤去,摔下来,爬上去,没有人能永远站在爱上。”
他还在笑:“所以掉下来也没关系。”
“沈医生?”辛宛见他出神,伸手晃了晃,沈游这才反应过来,朝他笑,“光想着今晚吃什么了,忘正事了。”沈游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去那边的床上躺着,给你做个测试。”
作者有话说:
[1]吴承红,75例个案催眠治疗的实证研究,扬州大学学报(高教研究版),2008.12 (3): 38-41
明天继续_(:з」∠)_
第19章
方意川挑选书的过程并不顺利,他个子高,排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面,那些有趣与猎奇的书都被挑选了个干净,他只能拿了本鲁迅合集,硬壳厚本。
辛宛的身影很好找,他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书,秋日满盛的阳光兜了一室,方意川踩着阳光走了过去,坐到了他旁边,看清了他拿的书是《红楼梦》。这让方意川短暂得意了下,认为辛宛也是没挑到自己喜欢的书。
下午两点的阅读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阅读室里静得只剩呼吸和翻书声,方意川把脸藏在硬壳后,小声问:“你上午请假干什么去了,老师说你生病了。”
“没生病,”辛宛趴在桌面侧头看他,对《红楼梦》毫无兴趣,“有正事。”
“切,什么正事?”方意川伸手去摸他额头,“发烧了吧。”
辛宛避开了他的手,佯作愠怒的模样,“你才发烧。”
中午在心理咨询室,沈游给他做了催眠感知性的测试。
具体过程很模糊,依稀在脑海中留个影儿,一会儿像拎着杠铃,一会儿举着沉重的铅球,最后沈游让他床上睡了午觉,并揉了揉他头发夸他做得很好。
这份夸奖让辛宛想起了他奶奶。好久都没人夸他了,学校里的老师不管他,宋珩也不爱说话,先前他奶奶常夸他,无非夸他“又高又瘦”,又夸“我孙村儿最帅”,听得辛宛面红耳赤,倒也很受用。
“那你要不要今上午上课的笔记,我借你抄一份。”
辛宛忙不迭地点头,也把头埋在书后面:“你要不要来我家看狗?”
方意川很惊喜:“你家狗病好了?”
“好了,”阳光太刺眼了,辛宛眯着眼睛,小声,“来不来?”
方意川忍不住提高了点声音:“来啊!”
阅读老师拿教杆敲了两下桌面,语气严肃:“安静!”
剩下时间他们都在用卫生纸交流——没办法,草稿纸不在,如果没有桌面上摆的一只闲置笔,说不定只能学古人咬指头写字了。看球球的时间定在了这个星期天,因为周末只有星期天是晴天。
方意川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还说星期天要给他带关东煮,最低十块。
在星期四到星期天狭窄的间隙里,辛宛接到了通电话,几乎是声音一出来,辛宛便手抖了下,手机摔在地面上,他慌乱地挂了电话。是记者打来的电话,开口是“对不起”,后续没有听清。
晚上等宋珩回家吃饭时,辛宛才说了。
“不用理,”宋珩并不讶异,语气冷静,“把号码拉黑就行。”
“他们给我说‘对不起’……”
宋珩抬眼看他:“你要原谅他们?”
“不要。”辛宛忙摇头,不自觉地捏紧了筷子,小声:“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和我道歉,感觉很奇怪。”
把记者送去警察局已经是几星期前的事情了,十四日刑拘很快,另外罚了1500元,这件事没有告诉辛宛。原本需要当面道歉,宋珩也替辛宛拒绝了,打电话过来道歉也是意料之中。
“不用管他们,他们回头不会再打过来,”宋珩垂下眼,“吃饭吧。”
宋珩的语气很笃定——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永远能给人安全感,辛宛应了声,安定下来,偷偷抬头打量他,忽然想,如果这时候奶奶治好了,他可能会不舍得离开。
天气预报是准的,星期六果然阴天了。
辛宛想起他奶奶的腿,去书房找了宋珩:“哥哥,我能给我奶奶打个电话吗?”
宋珩戴着副眼镜,金丝框的,他动作顿了下:“你奶奶需要静养。”
“打电话也不行吗?”辛宛趴在门框边,“我想她了。”
宋珩回绝得很快:“现在还不行。”
辛宛的表情肉眼可见得低落下来,很轻地“哦”了声,刚要走,宋珩鬼使神差地叫住他,问:“明天要做刨冰,吃吗?”
辛宛眼睛一亮:“刨冰!”
“可以一起做,”宋珩见他神情,松了口气,“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加——”
“那明天方意川来的话,可以多做一份吗!”
宋珩顿了下:“他要明天来?”
“对,我们约好了明天。”
抛出去的话总不能收回,宋珩重新低下头:“可以,你先出去看电视吧。”
辛宛注意力并不集中,很容易散开,只消用几件琐事也就暂时忘记了,他趴在客厅柜子里找碟片,想明天和方意川看什么电影。
方意川星期天来的时候,他们正在吃早饭。
球球最近很黏宋珩,或许是先前宋珩给他洗了个澡。它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屁颠屁颠地晃着尾巴,撞开宋珩的卧室门,娇羞又热情地叫两嗓子。吃早饭都要贴着宋珩的裤腿,巴巴地等着宋珩扔块培根下来。
被冷落的辛宛:“……”
世事无常。
敲门声一响,辛宛下意识地看过去,心里一哆嗦,腿脚却不听使唤,牢牢地固定在原地。宋珩站起身,球球紧随其后,拦在脚前哈着气,他俯身干脆捞起了球球,走过去开门。
这一幕在辛宛眼前和几星期前的情景重合在一起,透过那扇薄薄的门,辛宛看到了硕大的摄像机与冷厉的目光,这让呼吸无端急促起来,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跑了过去,攥住了宋珩的手腕,说:“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