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灯新湾(25)
超市里人很多,孩子吵闹要玩具,夫妻为几捆芹菜争执,辛宛很少出来买菜,身处热闹里却有些茫然,推着手推车,也不知道该买什么。
——前天他和保姆阿姨打好商量了,让她星期五晚上不用来做饭。保姆每晚固定六点才做晚饭,等宋珩回来时饭菜已经凉却了,即便没变味,口感总归不会好。
那不如他来给做饭试试。
原本是信心满满的,买个菜就消磨了半分,提着还沉。辛宛提着两袋子蔬菜水果上了十六楼,放下时如释重负。土豆、西红柿、菠菜、茄子等摆在台子上,像生食的一场盛宴聚会。
先前辛宛虽然生活条件不算优越,但也很少下厨房,奶奶承包了大部分琐事。
如今到他亲自下手,辛宛提着把菜刀,盯着那颗洗干净的土豆,圆滚滚的,怎么都想象不出它如何变成丝状。
是直接从侧面切吗?
辛宛咽了咽口水,切下了第一刀,这时候他尤其恨自己没指甲,没办法扣紧土豆。刚要切第二刀,突然听见身后的开门声响。辛宛茫然地回过头,撞上宋珩的眼神。
他穿着身烟灰色的西服,没有扣得严丝合缝,而是敞着,露出里面的衬衣,这有一种很迷人的懒散感,让人挪不开眼睛。
“阿姨没来做饭吗?”门关上了,宋珩低头换下了皮鞋。
“我没让她来,”辛宛口不择言,眼神躲闪,“我想给你做饭来着……”
宋珩趿着棉拖走过来,那种很神奇的磁吸引力又再次灵验,辛宛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菜刀,滑稽得像即将行凶的歹人。宋珩站在了他身侧,看到板子上只削去了一块的土豆,有些想笑:“怎么想着做饭了?”
“你回来太晚了,”辛宛感觉灵魂脱离出了躯壳,站在第三者的视角上,自暴自弃地看自己出丑,“我做饭也很慢,那样的话,你回来的时候饭菜还是热的。”
宋珩眼神动了动,静静地看着他。
“你去看电视吧,看文件也行!”辛宛又背过身去,刀尖悬在土豆上,颤巍巍地要朝下落,“我很快好,你不要急。”
宋珩低声说:“我来吧。”
“不用!”辛宛突然声音大了些,把刀子朝自己那边掖藏,回答得很快,又心虚地说,“我会的——会点,只是切土豆丝慢点而已。”
刀尖终于落了下去,切出的土豆形状诡异,辛宛能感受到宋珩在看着他,时间线扯得很长,薄薄的,绷在辛宛脑中,随时都会断连。他的耳朵一定很红,不用摸都能感觉到的热。
宋珩忽然身体动了下,没等辛宛反应过来,手背上便传来温热。
“不是这样切的,”声音在耳边两三寸外,呼吸扑在耳廓,宋珩轻扣着他的手,“先对半切开。这样直接切开的话,容易滑刀。”
辛宛听到自己脑海中那根紧绷的线断开了,没有动静,只有他知道。
他死死盯着砧板上的土豆,刀子对半切开。手太僵了,握着都不好指挥,对半切到一半,刀锋就偏出来了,只留下四不像的形状。
“手别太用力,”宋珩有些无奈,“放松点。”
辛宛慢慢放松下手,宋珩引导着他,很利落地切下薄片,窗外鲜丽的光线落到土豆片表层的汁水上,“再手按着这里,改刀切成丝,不熟练的话可以慢点。”
辛宛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忘记这一刻,外面是黄昏与黑夜的交界,厨房亮着明光,宋珩和他离得那么近,闻得到很淡的须后水和男士香水味道,声音很轻,教着他怎么去切土豆。
有点好笑。
切第二块时候,辛宛选择落败,声音很小:“算了,你、你来吧,我去给球球加狗粮。”
怀抱于是从他背后离开,辛宛如同重罪释放,彻底松了口气,落荒跑到了卫生间,看到自己脸上红得彻底。
他没法欺骗自己。
球球趴在狗窝里,见他来欢悦地吠叫几声,爪子主动把食盆推上前,辛宛没给它倒上狗粮,把球球一把抱在怀里,脸埋在白绒绒的毛里,声音很小,闷闷的:“怎么办。”
心脏要跳出来了啊。
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辛宛:awsl(小人躺地流泪
来点评论和海星吧各位老爷和爸爸!!
第25章
宋珩会察觉到吗?
心跳声那么剧烈,他的耳朵会捕捉到频率吗?脸也很红,他会把原因归结于温度还是他?这些都是问题,但都没有解答。
晚饭吃了红烧土豆丝,番茄牛腩,白灼西蓝花,还有碗紫菜蛋汤,主食是白米饭。除了土豆丝辛宛出了份力,其余都是宋珩作品,味道很好吃,特别是番茄牛腩,肉软嫩香滑,不会难咬。
“哥,你怎么会做这么多菜?”辛宛舀了勺蛋汤,小心地吹去热气,“阿姨做得没有你做得好吃。”
宋珩换了身家居服,这让辛宛有些遗憾,他私心觉得宋珩穿西装很好看。
“之前在国外经常自己做饭,做多了就熟练了。”
辛宛努力搜刮着自己对于外国贫瘠的认知:“在国外不应该吃西餐吗?牛排、汉堡、炸鸡……”
“吃多了会腻,那个时候就会很想念国内的饭菜。”
辛宛发现自己对于宋珩永远都有探求欲,或许是因为宋珩话语太少,他于是盼着宋珩多说点,“那你做的饭菜会和宿舍里的人分享吗?”
宋珩手顿了下,又如常地去夹土豆丝:“我一个人住。”
“一个人?”辛宛有些惊讶,辛宛想象了那种生活,在外国,在金发碧眼之中,异乡人总归是不同的,他戳了下米饭,“不会很孤单吗?”
宋珩说:“还好。”
“那你没有想着……找别人和你一起住吗?”辛宛忍不住问,“做个伴也好。”
“只是为了避免孤独就去寻伴,这是很廉价和刻意的行为,”宋珩垂下眼,神色平静,“没有必要。”
辛宛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于是噤口不再言语。
冬天太漫长了,树枝是干枯的,草叶没有生机,温度计上总是零下,霜结了一层又一层,唯独不下雪,天地还是饱和度低的颜色。
辛宛最近在准备期末考试,他的学习实在不上档次,可惜期末不考数学,不然他或许可以扯高平均分。方意川放学会给他补习功课,主要是讲数学,拿一张白色的草稿纸,画上横平竖直的x轴和y轴。
“听懂了吗?”方意川口干舌燥,喝了口温水,“就是这样做。”
辛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像懂了。”
方意川恨铁不成钢,他这铁匠锤子都快抡烂了,铁还没蹦火花。不过他也没觉得不值当,放学的教室人不多,他们掩在摞得高高的教科书后面,只能看到头发。
放学时候基本没人了,天也黑透了,方意川又问了那个问题:“什么时候才下雪啊?”
辛宛又回答:“快了吧。”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辛宛突然问:“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方意川一下子瞠目结舌,目光快速地闪避开,“问这个干什么?”
冬天哪儿都不好,天寒地冷,但夜里会多星星,辛宛抬头看那些闪烁的星群,神情迷茫:“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方意川动作停滞了下,心跳快了些,看向他的眼睛明亮,夹杂了道不明的期盼与希冀。
辛宛有些苦恼,眼神清澈,很漂亮,说:“喜欢一个人真的很玄乎,跟夏天掉进海里一样,浮上来呼吸到氧气,沉下去又觉得窒息,明明快要死掉,但居然还在想‘水凉凉得很舒服’。”
“是……我们学校的吗?”方意川深呼吸了下。
“不是啊,”辛宛回答得很快,“喜欢真的是很奇怪,对吧。”
方意川整个人顿住了,攥紧了书包带,又机械地朝外走,低下了头:“是这样,是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