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让沈竹伤心。
破天荒的,李珏第一次失了礼。
不走大脑地搪塞了沈竹两句,逃跑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
李珏坐在案前写书本的批注,写着写着思绪就飘到沈竹身上了。
他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明明刚入京的时候沈竹是一个单纯玲珑的孩子,这几年怎么长成了这样。
从一个青葱少年变成他的童养媳,这跨度未免有点大。
他该怎么拒绝沈竹?因为沈竹是男的,所以拒绝他。
那沈竹要不是男的,他是不是就答应了。
其想来想去沈竹没什么不好的,家世好模样俏,文采斐然乖巧听话,脾气秉性他都喜欢。
他们还一起长大,两小无猜。
李珏想到自己的父母,算了,父母不会同意。
不过像这种情况,沈竹如果不是男的,双方父母一定都会默认了两个人的婚事……
想到一半李珏突然惊醒,看着纸上写满了沈竹的名字,想顺势给自己一巴掌。
沈竹是他弟弟,那么单纯善良,只是被周端带跑偏了而已。
他一个当兄长的,怎么能如此肖想。
他实在是……太下流了!
等李珏再次见到沈竹的时候,沈竹并不知道李珏的内心波澜,依旧一脸无辜看着李珏。
李珏看着沈竹的脸,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他能说出来他不喜欢沈竹吗?
他真不喜欢沈竹吗?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冒出来一秒,就被李珏掐断了。
这是寄住在你家的弟弟!李珏你怎么能这么禽兽!
这时,正在进行道德谴责的李珏听到了沈竹说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地发言:“阿珏,我想通了,要不你娶我妹妹吧!”
正在心猿意马的李珏被瞬间拉回现实,一脸疑惑地:“啊?”
沈竹不知死活地继续侃侃而谈道:“我回去想了想,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了。
毕竟我是个男人,你娶我的话传出去的确不太好听。”
李珏想说这原因很复杂,不是沈竹想的那样,他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沈竹。
但是没等李珏说话,沈竹又继续自以为通情达理的说:“所以我非常体贴的愿意充当你和我妹妹之间的媒人。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像你这样的世家公子满汴梁城找不到第二个,我可舍不得让给外人。”
李珏:“……”
所以到头来是你沈竹单纯的很,根本没对他动过心。
肮脏的是他李珏,竟然对寄住在自己家的弟弟动歪心思。
是这个意思吗?
李珏是纯不是蠢,他要再不知道沈竹捉弄他,他就原地爆炸吧。
李珏生气了。
是的,整个汴梁城还没有人见到过李珏生气,而沈竹仅凭一己之力成功作了个大死。
他欺骗了一个纯情少男的心。
传统重礼的李珏难得萌生出的一点叛逆的幼芽被沈竹成功地捏死了。
周端数着沈竹打赌输给他的钱,一脸不解地问:“小竹子,你都快要赢了,为什么突然作死啊?”
周端难得看见一向厚脸皮的沈竹脸红了,对他没头没尾地放了句狠话:“闭嘴!数你的钱去!”
作者有话说:
注:周端的条子出自《西厢记》,原句:打扮的身子儿诈,准备着云雨会巫峡。
只为这燕侣莺俦,锁不住心猿意马。
周端没文化,写得乱七八糟。
第12章 那是我们的孩子
这一夜沈竹睡得并不好。
他昨夜看了不少从刑部调来的卷宗,直到天泛白了才歇下。
过去的事情处理的很干净,沈竹并没有从其中发现什么蹊跷,反倒不自觉的想起许多过去的事。
等睁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沈竹坐起来,望着周围既陌生又熟悉的环境,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
哦对,他已经搬到李珏家了。
虽然沈竹对外没有表现出来和从前的区别,但其实他的身体早已经大不如前了。
除去腿伤以外,曾经在军队中也受过不少旧伤。
早年在军旅中的时候,挽弓射雕、飞鹰走马的什么没干过,打起仗来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也能熬住。
而现在光是起床恢复清醒,都要花费许久。
好在沈竹已经习惯了。
他一边慢慢恢复意识一边摸索着起床,用清早没回过力气的身体勉强地蹭到轮椅上。
沈竹不喜欢不熟的人服侍,李珏就没给他安排。
比起有生人服侍,他更喜欢自己一个人。
这样没人会看到他费力的样子,他也就不用装得很轻松。
近日的天气都好,院子里的桂花树开花了,傻嘟嘟地开了一串又一串。
沈竹闲来无事,就转着轮椅移到窗边,想晒晒太阳赏赏院子里的景色。
可是刚一打开窗户,李珏那张阴鸷惨白的脸赫然出现在沈竹面前。
沈竹“啪”的一下就把窗户拍回去了。
“李识玉你有病啊!”画面太过惊悚,还没清醒的沈竹一时半会缓不回来,“大早上趴别人家窗户抽什么风?”
李珏幽怨的声音从窗外飘来:“沈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忘了……
什么……
沈竹的眼睛渐渐睁大。
大脑才接上线的沈竹终于想了起来,今天他们要去面圣谢恩!
“给我一盏茶的时间!马上就好!”
沈竹对窗外喊了一句,转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他压箱底的官服。
他放了皇帝鸽子,他可真牛逼。
这李珏都没把他叫起来,真他妈是真爱了。
沈竹一边手忙脚乱地穿官服一边想,明天外面的话本会传成什么样?
会不会变成他沈竹恃宠而骄,和权臣勾结在一起之后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然后皇帝就可以借此由头把他们全家都砍了。
沈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完衣服,开门出来之后,李珏还在院里等着,倒是不忙不慌的样子。
李珏就站在他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抬头看着树梢,好像在找着什么。
一棵树有什么可看的?
沈竹也抬头去看那个棵树,不算是老树,但长得不错,花开得旺盛。
夜间入睡的时候,也偶然能嗅到桂花的香味。
但这桂树也没好看到足以让李珏看这么半天吧?
一阵秋风吹过,黄白色的桂花慢悠悠地落到李珏的头顶。
一时间,旧景犹在。
沈竹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面才恍然明白,李珏应该是在找过去的事。
这棵树是当年他们一起栽的。
那阵子他们还都小,懂事得再早也有吵起架来谁也不理谁的时候。
这时候如果不得不和对方说话,又拉不下面子,他们就会把要说的话写在绸带上,再挂在树上。
对方就会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解下来看,再悄悄把要回的话写下来挂在树上。
周端那时还嘲笑他们,说他俩加起来都没有三岁,只有小孩才那么吵架。
再后来稍微长大一点,两个人吵的少了,就会写点平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体己话挂上去,给对方留着。
沈竹脸皮厚,什么话都敢当面说,反倒没怎么写。
李珏脸皮薄就没少写了,当时挂了满满的一树,全都是李珏留给沈竹的。
沈竹看着半仰着头的李珏。
阳光从李珏的侧脸照过来,照得他的皮肤格外的白,白到无暇。
带着秋露的桂花擦过李珏的鬓角,好像把李珏的头发都沾湿了,显得李珏的鬓角更黑了。
一瞬间,沈竹想起来李珏写给他的词:
“春日游,香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一切如昨。
恍惚间,沈竹误以为他还是那个“银鞍白马度春风,笑入胡姬酒肆中”的沈竹,而李珏还是那个“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的李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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