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里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过于放松了,看他一眼,又恢复了往常的面无表情,平静道:“你看错了。”
“就是笑了,”江声看着他,笑着问道,“这下放心了吧,我这么天天黏着你可不是图谋不轨,实话实说,我还怕你嫌我烦呢,这些话想了好久,一直没找到机会说,正好今天说出来了——不嫌弃我吧?”
陈里予摇摇头,心底有种近于失而复得的感觉,复杂又矛盾——他至少知道了对方为什么对他好,不用担心某一天江声会像一开始莫名其妙接近他那样莫名其妙地离开,被人这么认真地关心,他似乎该高兴的。
但高兴之余,隐隐约约的失望还是冒了头。
原来如此,原来只是如此——有了答案,疑惑之下的些许期待也随之尘埃落定,他与某种隐晦的心动擦肩而过,真相从对方嘴里一五一十坦然说出,也就没有了臆想的余地。
他看着江声真诚又直白的眼神,“约会”二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呼吸就跟着乱了。
——真的没有余地吗。
那拥抱时候他听到的加速的心跳,放在他腰后不自觉收紧的手,也都仅仅是出于关心吗。
“我困了,”陈里予退后一步,指指地上不久前被他撞倒的画架,“扶起来。”
江声应了句“好”,脱下外套递给他,乖乖干活去了。
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今天比昨天暖和不少,陈里予吃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上午,直到放学江声不得不走了,才把他叫起来。
“我得去外婆家吃中饭,先回去了,”江声替他理理睡乱的头发,道,“我妈来接我,说已经到校门口了,对不起啊,刚说想多陪陪你,今天就不能送你回家了。”
陈里予还没睡醒,一脸的不耐烦,看他一眼又把脸埋回袖子里,声音从衣料间传出来,闷闷的:“谁要你送,我自己会走。”
“行,那我走了啊。”
“我……”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进他耳朵里,说了一个字又没了下文。
“嗯,怎么了?”江声忍不住逗逗他,“带上你?那可不行,过门媳妇儿才见家长。”
“赶紧滚,”陈里予头也不抬地摆摆手,把险些出口的一句“谢谢”咽回喉咙里,“把门带上。”
江声“诶”了一声,转身想走,刚抬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今天带手机了,加个好友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待着——不是那意思啊,我知道你没有轻生的念头,就是怕你不好好吃饭吃药。”
加好友就加好友,能有这么多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别有企图,才顾左右而言他……陈里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头也不抬地往他那边一递:“密码六个1,微信在主页面,自己加,别烦我了。”
作者有话说:
江江,你老婆起床气真的很严重
抱我
第12章 刺槐
陈里予的直觉是对的,他们之间确实有些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地变了。
之后的半个月里他们偶尔会聊天——江声的家长和大多数普通家长一样,认为孩子上学时候不能玩手机,却也并不太强加管束,手机就放在江声看得见的地方,有时候要查题目买资料,用不用便全看他自觉。
于是江声偶尔会找他,尤其是周末见不到的时候,从“早安”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话题常常是自己吃了什么、干了什么,顺便提醒他按时吃饭。
陈里予的手机常年静音,画画时候也不会去注意,每次回消息都已经过了很久,那时候江声在学习或是干别的事,手机放回客厅了,也不能及时回复他,一天下来能聊的内容不过十几句——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样自然而然的持续的闲聊,不敷衍也不唐突,是很难出现在单纯的普通朋友之间的。
何况他们才认识十几天。
见面的时间也长,一天到晚黏在一起,江声借着班主任“多看着他”的要求正大光明陪他,该听的课一起听,自习课就去画室待着,该画画的画画该写题的写题,有时候江声背课文,陈里予还会淡淡地纠正他英语发音。
九月过半,天气一天天转冷,却还不到通暖气的时候,在那间背阴小楼的画室待久了,他们也会去走廊另一边的阳台上透透气,在温暖阳光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只有这时候陈里予白纸般的脸才会染上些许血色,阳光沾上他的睫毛眼底,笑意也是暖的。江声偶尔看着他出神,讷讷地小声说你真好看,他的眼底便会浮起些许鲜活的不可置信,皱着眉转过头去,摆摆手让他闭嘴,话没说完自己却又忍不住笑出来。
除了自习,午饭晚饭也是两个人独处,吃完晚饭之后江声会把人带去操场上散散步,像在遛一只不爱出门的小猫。陈里予走路很慢,起初并肩走的时候他还会不习惯,不自觉地走得快了些——陈里予就伸手戳戳他的胳膊肘,偶尔隔着衣服掐他一下,一点儿都不手下留情,能疼得他“嗷”出来,边吸气边磕磕巴巴地道歉。
“你要是以后有了女朋友还走这么快,就不止被拧一下了。”陈里予会这么说,似乎全然把自己放在了好兄弟好朋友的立场上,眼底却闪动着些许暧昧不清的笑意,轻轻软软的,不像是玩笑。
于是江声就脸红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疼,脚步放得很慢很慢——慢到把陈里予弄烦了,又忍不住瞪他。
回了画室继续安静独处,两个人各干各的互不干扰,江声的消遣方式逐渐从做数学题变成了看陈里予画画,走到画架前伸个懒腰,也不吵他。有时候陈里予心情好,也会和他聊聊画的内容,从阳光明朗的花园草地到撑着阳伞回眸一笑的少女,又或者一些或好或坏的梦境。
他很少再画到漆黑冰冷的河水,画面也越来越明亮……
江声不会知道,他自己却心知肚明,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常画这样的画。
晚自习结束前十分钟陈里予放下画笔,长长地出了口气,转头看向江声的方向——见对方还在埋头算题,便没有打扰他,默默站起身,放松僵硬的脊背。
“画完了吗?”江声察觉他的动静,随口问道,“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这套题我也打算带回家写了,正好总结一下。”
“行,”于是陈里予靠坐在空长桌上,随手指了指画架周围略显凌乱的东西,语气自然地使唤他,“那把这些收拾了,画笔要用温水洗。”
江声“哟”了一声,夸张道:“怎么就开始使唤我啦?咱俩有这么熟吗……”
玩笑之下藏着真假掺半的私心,他想听听陈里予的答案。
于是陈里予看他一眼,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水杯:“不熟吗,那我不喝了,陌生人倒的水……”
“喝你的喝你的,”江声连忙摆摆手,强忍着笑意诚恳道,“熟,熟得快烂了。”
陈里予笑了笑,正想开口说什么,视野突然一黑,笑意就僵在了嘴角。
他听见江声叫他的名字,边嘀咕着“怎么回事”一边向他走来,弯下腰来摸摸索索地握住他的手,手掌温暖有力,略微抚平了他的恐惧。
“可能是停电了,”江声摸摸他的头,借着一站一坐的姿势,动作轻柔地搂着后颈让他低头,把脸贴到自己怀里,“没事儿,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走吧。”
陈里予却像没听见似的,肩膀颤了一下,一只手攥着他的衣摆,呼吸越来越急促,带着细微的抽气声。
他的手脚像是僵住了,衣料被冰冷的湖水浸透,又冷又重,窒息感像蛇一般扼住他的喉咙,铁锈味道与腥涩味一起漫上来……
“江……”他艰难地开口,依托浮木般紧紧贴着江声,嗓音又涩又哑,只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表现太过反常,其中原因江声也能猜得七七八八,局外人帮不上什么忙——总不能给他人工呼吸——只能张手抱住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他清瘦支楞的脊背,像在给什么瑟瑟发抖的小动物顺毛,另一只手抓住陈里予的手,紧紧交握着贴在自己胸口,低声哄他:“没事没事,我在呢,别怕,我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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