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时候江声在做什么,但大概还没有睡着,从他住的客房望出去,能隐约望见对方房间还亮着的灯。那一隙暖黄的亮光越过夜灯,直直落进他眼底,恰时点燃了他悬而未定的隐约期待。
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像梦一样,他短暂看见一条同预期不尽相同的道路,又很快亲手掩盖堵死;就这么云里雾里地搬了家,留在同他心上人距离咫尺的地方,尝到暌违已久的近于家的温暖,近于蜜糖,却也添了一丝畏于砒霜的忌惮。
边说一句“晚安”,他就睡不着似的。
陈里予拿过一个枕头,聊作替代般抱在怀里,埋下脸去嗅闻其中熟悉又好闻的味道,却犹嫌不够,心跳无端漏过一拍,从此变得急促又没了规律。
五分钟后他扔下枕头,翻身下床,向房门走去。
夜色浓重,盛着窗外几枚零散灯光,裹在同样浓郁的安静倾泻入客厅。江声父母的房间已经熄了灯,以防万一,他却还是有意绕了路,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像只趁着夜色轻巧走过高墙的猫。
这是第几次了——陈里予站在江声房门口,看着将将跳到午夜十二点的钟针,默默想着。
然而他心知肚明的,这次深夜不期而至的打扰并未到失眠无奈的地步,不过是寻了个借口,光明正大地来讨抱罢了。
江声还没睡,听见敲门声便来给他开门,看起来并不意外,只是笑着问他:“还睡不着吗?”
陈里予点点头,见他坐在床边便顺势走过去,轻声阐明自己的来意,抱一下。
他的意见征求对象自然答应,伸手环住他的腰,亲昵地拍拍他后背,算作一个近于安抚的拥抱。
只是不尽如人意,至少不符合陈里予的预想。他的小猫轻哼一声,歪了歪头略作思考,选择了矮下身来,借着一站一坐的姿势侧坐在他腿上,抬手来抱他的脖颈。
江声一愣,生怕人坐不稳摔着碰着,下意识伸手搂住他的腰——其实陈里予清瘦也轻,坐在腿上不过是小孩子的重量,并不会带来什么负担,可怀抱珍宝,却还是带给他近于摇摇欲坠的错觉,仿佛捧着世间独此一件的艺术品,贵逾千金。
他直男惯了,并未意识到这个姿势有什么问题,可短暂的惊慌过后,新鲜的肢体体验触及知识盲区,还是让他后知后觉地心跳加速了。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天性本能鲜活又滚烫,终究教他做人——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怀中坐腿杀?
于是这个拥抱逐渐变了味道,越过温柔安抚的界线,恍惚升温。
他的手不自觉放在对方清瘦的腰上,攀着脊椎摸索而上,分明是一把伶仃骨头,敛藏在温热皮肉下,他却心神动荡,错觉自己摸到了骨骼间生长出的,柔软鲜艳的花。
这太奇怪了,江声的手伸进衣料,停留在后腰凹陷处最纤细的地方,简直像握住了他的命脉——陈里予不曾料想到这样的剧情发展,思绪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丢盔卸甲,被他碰过的脊骨不自觉挺直,连带着脖颈仰起,暴露出微微颤动的脆弱喉结,月色与灯色下明与暗界限分明,又随着吞咽动作陡然流动。
他第一次知道江声的力气这么大,能不容置疑地圈住他,不留挣扎的细微余地——分明不过一个拥抱,可掌心越过衣料同后腰紧密相贴,姿势又暧昧得让人心惊,不过短短几分钟,心跳已经不分彼此地滚烫交缠。
他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他没有什么经验,也想象不出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甚至有些不明白此时此刻正发生的事情或是对方的意图,只能遵从本能行事,勉力维持平衡。
陈里予的手放在他肩上,不自觉抓紧了,说不清是否算拒绝,只是另一只手抬起来,慢慢地遮住了眼睛。于是江声鬼使神差地看见那截素白手臂上青蓝色的血管,心头一凛,陡然惊醒过来。
这不对,不应该。
暖气顺着被撩起的衣服下摆涌进来,温热膨胀,放在他背后那只掌心滚烫的手却已经抽离。陈里予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思绪钝钝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放任自流,没有聚焦在眼前的事实上。
他似乎在恐惧。
见惯了江声温和无害的模样,他偶尔会忘记对方骨子里与他类同的执拗——这么说不恰当,他其实并不算多了解自己,只是偶然窥见过江声冲动强硬的、并不那么乖巧温柔的一面,便像见过深渊一角般,会产生近于忌惮未知事物的恐惧……和期待。
于是隐隐的兴奋一闪而过,又在彻底点燃前熄灭在对方陡然撤手的动作间。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浓稠地裹在思绪间,反而掩盖了对既定事实的感想——他也没有什么感想,前无经验后无期待的事,有一步是一步,他不知从何想起。
江声却以为他长久的沉默不语是在生气,退开一点,又怕人平衡不稳,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抱他。这一次毫无晦涩冲动的意味,只是一个如常温柔的拥抱,带着克制却显而易见歉意,说他错了。
“你怎么了?”陈里予就任他抱着,说话间带着些许黏连的鼻音,听不出喜怒。
江声哑然——他一个接受过将近九年义务教育和完整两性教育的正常高中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小男朋友在人情世故,甚至接触界限上确实还存在大片知识盲区,但要他现在坐在这里给人补习吗——条分缕析地承认除了拥抱过线,他刚才还产生过一些非分之想,尽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想了什么,只是遵循本能,想要得寸进尺地触碰对方……
长夜尚未过半,解释与弥补都还漫长。陈里予意味不明地轻轻摇头,倾身贴向他,选择了暂且跳过这一环节,遵循他敲门走进时的最初愿望,索求慰藉一般,将自己溺入如常令他心安的温暖怀抱里。
作者有话说:
只是抱抱
抱我
第50章 满月
整个房间只亮着一盏台灯,照亮书桌方寸一隅,此外便只剩下昏沉不明的晦暗——在极近的距离下对视,才能堪堪看清对方的神情,与眼底闪动的、近于浓稠的生涩情绪。
陈里予还是坐在他腿上,身体轻得像一幅骨架,偎在他手臂肩头,撒娇似的用侧脸蹭他脖颈,动作亲昵又软,语气却出离清醒,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问他,江声,我能相信你吗,我太喜欢你了……
像是梦呓,没有逻辑通畅的开头也没有目的明确的结尾,甚至在当下的场合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江声愣了愣,还是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不自觉挺直了脊背,认真道:“小瑜,我在书里看到过和你类似的情况,也去查过相关的资料……相信我,我可以的,我能抱住你。”
陈里予闭上眼睛,心底一片澄明,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不尽然——是比起标准答案来八九不离十的回答,只是缺憾的那一二分才是内核,擦肩而过,便还是怅然若失。
然而他在一片寂静的澄明里,又听见江声的声音,如常温柔也如常坚定的:“我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说一次,你相信了,就结束了的。但我会一直说,说到你相信为止……嗯,也不只是说,知行合一嘛,对不对。”
于是余下的两分答案被微妙地补足,完满又恰到好处,变成了极具个人色彩的、他的正确答案。
陈里予点点头,半晌,问他腿会不会酸。
“不会,怎么会,就是……”就是少年人气血正盛,被一点意外的遐想勾动思绪,便容易一发不可收拾,被歉疚与不安拖延着尚且不止于此,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究还是在动势间隐隐抬了头。
陈里予权当他未出口的话是委婉承认,便乖乖撑着他的肩膀站起身来,顺势往床里一倒,猫似的抱着他的被子蜷缩起来,衣摆就顺势上滑,露出一截白而清瘦的后腰,脊椎轮廓清晰可见,是他暧昧臆想里最为直白的一笔。
江声一团乱麻的思绪还来不及回归正轨,被这么无端一激,又不受控制地长歪了,猝不及防咳呛两声,才想起要伸手替人拉好衣服:“今晚要在这儿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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