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啊,陈双用力地摇头,他没有误会自己,是自己误会了他。陈双的眼泪猝不及防掉在手心里,猛然一怔,想起屈南在楼道里流下的眼泪。
那可能是屈南最后一次真实地出现,却被自己误以为是装的。
“你别哭,乖。”儿子一哭,王灵芝也想哭,“你从小胆子小,有些事还不会处理,妈给他打电话,把误会说开就好。”
“他病了。”陈双用掌跟擦掉眼泪,“他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不知道,我还怪他。”
“病了?什么病?”王灵芝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妈这些年积攒了人脉,咱们带他去看。”
“不是,不是。”陈双强忍着,想哭又不敢,怕吓着妈妈,怕惊动四水。表面不哭可身体反应还在,他抱着自己的胳膊,肩膀拼命抽动,鼻翼快速地张开合上,像是快速地打嗝。
他这样的反应,王灵芝反而不敢深问了。
“我得去找他,不然他就没了。”肩膀抽搐的状态维持了几分钟,陈双才控制住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陈双在妈妈的安慰下才恢复平静,等到吃完晚饭,他和四水早早洗漱上了床。
“还在看漫画啊?”陈双好奇地问。刚刚他给屈南打电话、发微信,全部石沉大海。屈向北并不搭理他。
“嗯。”陆水翻着薄薄的画册,陈双拿过来一看,是非常旧的书,名字叫《小鱼人赛奥运》。
大概只有50页图画,简短翻阅一遍就记住了内容。小鱼人是外星来客,凭借着出众的游泳能力帮助一个叫小海的男生练习游泳,在小海受伤之后,它变成了人类的模样,替他参加了奥运。获胜之后,外星人的飞船来了,接走了小鱼人,临走之前,小鱼人和小海约定好将来一定会再见。
“很好看吗?”陈双擦擦头发,这个故事不好,他现在不喜欢分别,他要看happy ending才行。
陆水摇摇头:“小鱼人……只能顶替的。”
陈双继续心不在焉地翻阅,忽然在扉页上发现了歪歪扭扭的字迹。几乎看不清楚了,但隐约能看出两个字。
顾风。
这字迹,像是顾风小时候写的。陈双并没在意,书放在了一边,他躺在陆水右侧,用力地拉住弟弟的手。
“四水。”陈双攥得很用力,“哥虽然还在放假,可是以后每天早上就要出门了。哥长大了,世界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但是你永远是最重要的,你记住,你永远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这些日子你和哥的妈妈在一起,好好吃饭,哥要去做别的事了,暂时顾不上你,等别的事做完了,哥再补偿你。你别怕,哥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我们是一家人。”
陆水也捏了捏陈双的手,不舍得放开。
第二天一早,陈双在家里吃过早饭,回到房间去换衣服。他还没有队服,就找出一套白色的长袖长裤来,凑合穿。
再套上白色棉袜,袜高拉到小腿,保护着跟腱。现在就算有人站在面前和他挑衅,把拳头招呼到面前来,他都不会动手了。
跟腱是一个运动员的命,没了这个,这辈子跳不起来。
穿好后,陈双开始收拾自己的运动包。护膝和护腕,毛巾,水壶,肌贴,铅带……一样样放进去。自己的运动包目前还是私人用品,没用上学校发的,但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拥有。
荣耀,金牌,是运动员不会放弃的追求。不破不立,不舍不得。
“妈,我出门了。”陈双在门口穿鞋,拿上了小摩托的钥匙,“四水,哥出门了,你在家好好写作业,累了就休息。”
陆水赶紧跑过来抱他。“羽绒服。”
“不用,我一会儿骑车会出汗。”陈双真实的笑容重新回归到脸上,“有事给哥打电话。”
王灵芝正在研究厨房的防水,探出头来,儿子虽然挂着黑眼圈,可是比前两天好多了,这个状态才叫人放心。“去吧,家里有妈呢,妈帮你带着四水。”
“嗯!”陈双点了下头,打开门,出发。
去屈南家的路线虽然只走了一遍,可是陈双仿佛在身体里安装了定位仪,记得牢牢的。这一路并不漫长,可陈双心急,要不是为了行车安全,他真要化身神风小摩托了。
屈向北,你得把我男朋友还给我。
终于到目的地,陈双将车停好,正准备再跟着别人蹭进去,忽然发现路边3个很熟悉的人。
“陈双!”白洋先朝他招招手。
陈双赶紧往那边跑,像见到亲人。一跑过去,直接冲到陶文昌怀抱里,恨不得哇一声哭一顿。
“我就说没我不行吧?”陶文昌刚和女朋友甜蜜完就被叫出来,得知屈南的事超级震惊,“好了好了,现在大家是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时候。”
“昌哥,屈南把自己给崩了。”陈双见到了学校亲人,心里有了底,“怎么办?”
“这件事我目前还真不知道怎么办。”陶文昌拍拍他,以前他还以为屈南是一把枪,能随时崩了自己徒弟,没想屈南更狠,把他自己给崩了,“所有的事,白队都告诉我了。我现在站在纯路人的立场问你,你考虑清楚没有?”
“你要想清楚。”唐誉补充,“这不是性格闹别扭,这是一种精神类疾病,可能很危险。”
“你真决定和他在一起?”陶文昌慎重极了。作为好兄弟,他一定要提醒。
陈双想了想。“昌哥,你猜屈南刚见到我弟的时候,知不知道我弟是装的?他那么了解精神病,会不会想到我弟一辈子不会好,还会继续加重?如果是遗传的,会不会是我爸妈的问题,会不会影响我?”
陶文昌没再说话。
“他都没有犹豫过。”陈双委屈极了,“我现在看着屈向北,就像看着一个未亡人……我又没和他说分手,我只是来不及想清楚。我这边还没缓过来,还等着他来哄我,他就……”
“别瞎说,屈南又没死。”陶文昌看着陈双,受不了他冒出来的小寡妇气质,太寡了,“白队刚才说了,人格不会被杀死,只是躲起来。”
“是,我最了解屈南,从小学就是朋友了。”白洋这才说实话,“屈向北的死,让屈南家里彻底改变。屈向北自杀前还特意支开了弟弟,说自己想要睡觉,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
“可是,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他家为什么还要逼屈南练跳高?他爸爸都不记得他。”陈双替屈南鸣不平。
“他家里没有逼他,他家甚至不希望他当运动员,是屈南从小太懂事,以为只要哥哥回来,或者他变成哥哥,这个家就好了。屈鹏是发病才不认识儿子,不发病的时候,他也不希望屈南比赛。”白洋说,“我第一次见到屈向北,才4年级,他说他不认识我,连声音都改变了。屈南扛不住的时候,屈向北就会出现,那是他的保护人格,而且情况很特殊,他看过病,他的次人格没有争夺意识,不会压制主人格。那只是一个分裂出来的保护他的人。”
“人?”唐誉不解地问。
“是,双重人格不是性格,是独立的人,兴趣爱好性格全部不一样。而且屈向北人格也不是真实的屈向北,他很强大。真正的屈向北,更像屈南平常的样子。”白洋说。
陈双无力地靠在陶文昌怀里。自己和弟弟交换了性格,躲在卧室和柜子里,可屈南没有安全屋,他的安全屋就是他自己,他自己一个人就完成了性格转换。
“我刚刚给他打了电话,让他下来一下。”白洋说着忽然停了,看向马路对侧。
其他人转过去。
屈向北正朝他们走过来,穿深蓝色运动服,戴棒球帽,左手拿着手机。他的步态和屈南很不一样,每一步都很沉。
陶文昌第一次见到屈向北人格,更惊呆了。原来双重人格不是电影小说,这人完全不是他熟悉的屈南了。哪怕在大街上碰见,不仔细看,完全是陌生人。
他看着屈向北走近,而一直和屈南平辈的白队,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点上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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