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达伦咬着吸管在人群之间慢悠悠地环视了一圈,连亨特的影子也没有看到:现在亨特很可能正在某个地方被迫围观他们的目标一边痛饮酒水一边对女孩子们毛手毛脚,反正他是被人海吞吃得彻彻底底,从对方离开吧台开始,米达伦就再也没能找到他。
亨特在此之前先把米达伦安排在吧台边上、给他买了饮料、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拐跑,活像一个操心的老父亲。虽然米达伦真的很想说,在斯特莱德那档事之后,他的警惕程度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他肯定不会在被其他什么奇怪的人拐跑了。
但是——
“你在东张西望什么呢,”他听见一个稍微有些沙哑低沉的、温吞的女性声音问道,说话人的语速很慢,听上去有些不太明显的欧洲口音,“漂亮的男孩?”
对方这个措辞差点让米达伦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猛地一震,一转头就看见他身边的吧台边坐着个肩头堆积着玫瑰花蕾一般的红色卷发的女性,乍一看就像是从《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走出来的人物。这个人用指尖无聊地摆弄着放在桌上的一只布满雾气的玻璃杯,欣赏似的看着里面微微晃动的液面,但是似乎没有什么喝酒的心思。
完了。米达伦木着一张脸想。对方那句话明显就是个搭讪的开头,而当米达伦满口答应亨特自己不会有危险的时候,可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很可能年龄比他大一倍的成熟女性搭讪。
“在找你的监护人吗?”那女人继续问,从玻璃杯上方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米达伦注意到她有一双狐狸一般的绿眼睛,“你还未成年吧?”
“……女士,无论您接下来想要干什么,我很确定那都是违法的。”米达伦非常直白地说道。他得很努力的压抑自己,才能不让自己跟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起来;在有可能遇到礼拜日园丁的大前提之下,他的情绪有些过于紧张了,以至于他看谁都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我没有跟未成年人滚床单的不良嗜好。”那个女人微微地笑了一下,好像感觉他的措辞很有趣一般,“相信我,这种品味低下的事情……啊。”
她皱了皱眉头,停下了话头:因为她的手机显然震动起来,打断了她要说出口的话。
于是这位女士不再理米达伦,而是自顾自地接起电话来,她白而细长的手指在昏黑中一闪而过,像是一截亮晶晶的、冰冷的骨头。
米达伦听见她说着:“……是的,叫娜塔莉·米尔科夫来见我;我会在索多玛等她……不会用多长时间,我希望谈完她搞砸的那些事情就飞回欧洲——”
她又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挂断了电话,而米达伦抓住了对方话语之中的关键点,所以没能忍住一句很没有礼貌的话冲口而出,他声音急促地问:“女士,您认识娜塔莉·米尔科夫吗?”
米达伦当然见过娜塔莉:他们曾在斯特莱德的那场审讯上碰面,对方提供了几条对斯特莱德被判罪有利的证词,可惜被阿玛莱特显示驳得体无完肤。
这位不知名的红发女士转过头来,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米达伦:“你听说过米尔科夫的名字?你也关注了最近那些新闻?”
“呃……我是看过一些。”米达伦含糊地说道,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当事人吧。
“那么这么说吧,”这位女士心平气和地回答了这个米达伦都没指望她真的会回答的问题,她的好脾气让米达伦有些吃惊,“米尔科夫是我的一位员工,你现在所在的装潢难看的店,就是她的那家夜店……我猜她上证人席的时候,没仔细说过她的店铺的地址吧?”
……面对这种直白的吐槽,米达伦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她手下人掺和进的那起案子给我的声誉造成了一些影响,既然你看了新闻应该也知道,就是有关未成年人卖淫产业的那些传言。而我恰好从事相关产业,显然我的顾客们不可能不多做联想。”
这位女士平稳地说解释着,声音里流露出一丝讥诮。很显然,如果她正经营着什么酒吧、脱衣舞俱乐部——或者更糟糕一点,有些不太合法的色情产业——那么,她手下的一个家伙和斯特莱德勾勾搭搭对她的顾客的声誉来说不算是什么好事,也无怪乎她心情不佳。
她继续说道:“事情就是这么奇怪,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样的夜店里有的是未成年的舞女愿意给顾客跳膝上舞,但是人们能忍受一个混混给夜店看场子,却不能忍受他为恋童癖变态绑架小孩……当然了,并不是说斯特莱德那人有多值得忍受,我承认他也算是我见过的数一数二的恶俗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家伙。”
“……您认识斯特莱德?”米达伦不禁问道,对方这种熟稔的语气让他很是吃惊。
“并没有。但我的……父亲,曾经跟已故的老汤普森有生意上的往来。”
这位女士俏皮地眨眨眼睛,在说到“父亲”那个词的时候有一个奇怪的停顿。然后,她无声地从高脚凳上滑了下来,显然打算结束这段对话了。
“好了,漂亮的孩子,闲谈就到此为止,我还得去挽回我的店不剩多少的声誉——”
她在吧台前站定,轻轻伸手打了个响指,那位站在吧台后面的英俊酒保就毕恭毕敬地看过来。这位女士挥了下手,用和刚才一模一样漫不经心地语气说道:“劳驾,帮我看着点这位小朋友,别让酒吧里乱七八糟的人跟他搭讪,他还未成年呢。”
酒保短促地一点头:“好的,摩根斯特恩小姐。”
“……我也不像您想得那样毫无自保能力。”米达伦小声嘀咕道。
可是这位女士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当然没看见米达伦因为“小朋友”那个词而做出的怪相;米达伦看着她如同摩西分海一般穿越人群,很快被就看不见了。
虽然现在检方并没有以维斯特兰钢琴师的罪名起诉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相比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也不会用这个罪名起诉他,但是里奥哈德·施海勃很确定对方就是钢琴师本人——麦卡德探员没必要对他撒谎,不是吗?
现在他就坐在旁听席上,恰好坐在大名鼎鼎的犯罪心理学家奥尔加·莫洛泽身边,对方似乎没有要接受他的采访的意思,这让施海勃感觉到有些不爽。
不过,现在他的注意力全被被告吸引过去了:阿玛莱特承认自己爱巴克斯医生!施海勃都想好审判结束后的报道主体了:“钢琴师也会爱人吗?”
而此时,检察官继续问道:“那么,巴克斯医生对你的感情如何?”
“我不认为他对我有你认为的那种感情,”被告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根据之前其他证人的证词,你也应该知道,阿尔巴利诺有很多任情人,我猜测等他腻烦了以后就会离开,他不是那种和他人的感情能够长久的人。”
施海勃知道这就是检察官想要的答案,如果被告的感情是单方面的,就更能解释这是一场积怨已久的情杀,而不是过失杀人。
施海勃没漏掉马斯克女士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果然,这位检察官继续问道:“既然你很清楚他对这段关系的态度,你会为此心怀不满吗?你们因此发生过争吵吗?”
阿玛莱特先生摇摇头。
“我并不在乎。”这位杀人犯说道,“他是发生在我生命中最好的事情之一。”
这段证词听得施海勃张口结舌,与此同时,他听见奥尔加·莫洛泽轻轻地笑了一声,稍微往另外一边倾,对一位漂亮的金发女士——好像是莫洛泽的护工——说:“虽然我挺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是我还是觉得这样的证词听上去像是赫斯塔尔被阿尔PUA了。”
“……不是,”她的护工语气震惊地说道,“你的这位朋友确实是被巴克斯医生PUA了吧?!”
而检察官吞咽了好几下,显然对阿玛莱特忽然冒出来的一句如此直白的告白毫无准备,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好的,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今年的5月5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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