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琢请了香,让许尧臣也请三柱,许尧臣摇手拒绝了。
他站在一侧,看顾玉琢少有地正经,举着三柱燃起的香,鞠躬拜下。
厉扬同他一起站在阴凉下,“怎么不去拜一拜,心中无所求吗?”
许尧臣看他一眼,笑了,“无欲无求。”
厉扬:“功名利禄,哪个都不要?”
许尧臣:“不要。”默了片刻,他道:“厉总,你不会懂的,你拥有的太多了,金钱财富,权势地位。或许别人追求一生的东西,在你这儿只是唾手可得的玩意儿。和你比起来,我不单单是个穷人,还是个了无牵挂的穷人,所以什么都不想要了。”
山风吹散了三分暑热,撩起汗湿的发。从厉扬的角度看过去,许尧臣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仿佛随口玩笑几句,并没走心。墨黑的镜片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人看不清他什么情绪,可厉扬明白,他是认真的。
一个人什么都不要了,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说白了,他连可眷恋的人或物都没有了。
厉扬下意识去找许尧臣的手,碰到他微凉的手臂,没等握住,就被他躲开了。
叶片切碎的光落在许尧臣脸上,显得斑驳,“我就没整明白,你一大早的,跟我和顾玉琢跑到这寺里来,到底图什么呀?”
“真想知道?”
许尧臣吁口气,“说呗。”
厉扬:“你在身边的时候,我很少能想起来励诚那堆破事儿,比在海滩上晒太阳放松多了。”
许尧臣怔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别逗了,我不过就是一个赝品,哪来的这种高级功效。”
“你嘴上喊着‘厉总’,心眼里其实挺瞧不起我们这帮人吧?许尧臣,你根本没把我是谁当回事,说白了,我就是你挑出来的挡箭牌罢了。”厉扬讲得平静又笃定,“不过无所谓,这挡箭牌我当了,但你也乖一点,别走得太远,我要是看不见你,就不会太高兴了。”
许尧臣垂着眼,浓烈的情绪在其中一晃而过,再抬头时仍是嬉皮笑脸,“遵命。”
厉扬不再看他,挪开了视线。
许尧臣的态度让他不舒服,他对所有人、事的不在乎就像一根刺,悬在心窝软塌塌的位置上,趁着防备薄弱,骤然出招,把人扎个正着。
仔细地品,那其实是一种近乎刺痛的感受。
但就如同针尖飞快刺过手指,痛觉须臾便消失了,仿佛从未到来过。
顾玉琢插香时候把手烫了下,登时红起一片,不过这二百五也不当回事,自己吹吹就没事儿人一样了。
大殿内不能见明火,所以大部分人都是在殿外进了香再入殿叩拜。顾玉琢学着别人的样子,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叩首。
许尧臣隔着一道门槛站在殿外,目光自然地向上,停留在佛像的面庞上。厉扬站在他身后,视线没有进入殿内,而是垂落在他攥紧的拳头上。
那不像是在求神佛庇佑,更像一种无声的诘问。
厉扬的情绪沉下来,他想,许尧臣的确有一些过去是他不知道的。从前毫无兴趣的事却在宝相庄严的佛龛前勾起了他的窥探欲,让他在这一时半刻内迫切想知道,许尧臣身上发生过什么。
-找找许尧臣的履历,发给我。
信息是发给吴曈的,可发出的瞬间,厉扬后悔了,但手指悬在“撤回”上半晌,却愣是没点下去。
算了,也就冲动这么一下子。
——冲动虽然是魔鬼,但理智也未必是天使。
顾玉琢从大殿出来,在门口捡着他的兄弟,挺纳闷,“你干什么呢,跟佛像相面呐?”
许尧臣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拜到位了?下一步干嘛,去请符?”
“哪那么容易,上面还有两个殿,拜完了才能去请。还得请个正经的,外面那种,不行。”
许尧臣也不知道他这个流程到底对不对,他们仨,三个没有信仰的青年,进了佛门重地,行动指导全靠“听说”,能靠谱才是真滑稽。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顾玉琢一块儿心病,拿着护身符他就算药到病除了,做兄弟的哪能不奉陪。
于是三人继续向上,爬山爬的很虔诚。
顾玉琢是真让陆南川给吓着了,最后见着大和尚的时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说师父你给我看看,缠着我的阿飘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师父对他很无语,念句佛号,没多说,呼噜了下他脑袋,给了他一块护身玉。
临走,顾玉琢往山头上瞟了一眼,嘀咕:怎么上面还有一座庙?不嫌功能重复么。
他们下山时候已经不早了,陆续有姗姗来迟的年轻人上山参观。上下行台阶就那么宽,来回行人不打照面是不可能的。
一开始,还只是三三两两的对他们指指点点,后来有个姑娘拽着男朋友过来小声问是不是顾玉琢,能不能合照时,远处已经有人举着手机在拍了。
这情况始料未及,三人不敢逗留,一溜小跑往山下蹿。所幸大伙都是来旅游的,碰上明星大多只是激动一下,也不是真正的追星女孩,没人围着他们当猴看。
跑下山,往车里一坐,顾玉琢摘了帽子抹一把热汗,看许尧臣,“你不说跳恰恰进去也没人认识吗?你现在下去给我跳一个!”
许尧臣看他一眼,立刻拉门要下去,顾玉琢嗷一嗓子,“我错了,壮士,你回来!”
“开车。”许尧臣仰回来,把空调拧到最大,“找个地方吃涮肉去。”
厉扬始终一言不发,上了车就低头看手机,很专注。许尧臣挺纳闷地从后视镜看过去,见厉扬没甚反应,也就不问了。
——原则上,中午吃什么是得征求老板意见的。
-这是臣哥目前对外公开的履历,您看哪方面需要着重调查。
-[许尧臣.doc]
厉扬点开文件,快速扫过去,发现许尧臣十八岁前的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吴曈罗列出来的东西甚至找不到一丝不合理的地方。十八岁之后,许尧臣碰上陈妙妙,已经出道了,基本上是生活在大众的视野里。
台前的事都摆在明面上,无需多问,而幕后,以厉扬对陈妙妙那些零星的了解,他一个怀揣理想的浪荡公子哥,懂规则,却未必肯同流合污。许尧臣碰上的坎儿,多半不在这时候。
-原生家庭,十八岁前的经历,细致一些,包括在校期间的成绩、奖惩,主要找那些没入过档的情况。
-不要跟耀星的人打听,尤其是陈妙妙。
厉扬很少会以信息形式去通知吴曈办什么事儿,这大概是吴曈跟了他四年多头一次接着这样的安排。
确实不妥,但当时那一股冲动实实在在地压倒了所有的理性。
他放下手机,听前面顾玉琢和许尧臣一人一句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脑子里的繁杂都给捋平了,不出五分钟,居然听睡着了。
车开到地方,厉扬恰好醒了。
他睁开眼,和许尧臣在后视镜里碰上了视线。一触即停,仿佛黏着住了,避不开。在那短暂的交汇点上,许尧臣敏感地嗅到到了对方的一丝探究。
——厉扬极少会流露这种神情,这隐隐地让他不安。
“走啊,你俩跟镜子里黏糊啥呢?”顾玉琢啪地甩上车门,自言自语,“天呐,他们狗男男真是令我大为震惊。”
车上一时安静,许尧臣先一步开口:“我饿了,咱吃饭去呗。”
“走着。”厉扬拉开车门,当先下去了。
两人先后下车,顾玉琢站在涮肉店门口锁他的老帕萨特,伸长手臂,嘟嘟两声,然后帅气地一甩头,进门了。
不与狗男子为伍。
第18章
老式铜锅腾起热气,现切的鲜羊肉下锅,在沸水里一烫即熟,蘸一蘸店里的秘制酱料,咸香微辣,让人吃一口就忍不住想第二口。
三人在一个包间里,顾玉琢彻底卸了偶像包袱,甩开腮帮子埋头干饭,连眼神也没多分给旁边二位。
厉扬给许尧臣夹了片烫过的毛肚,“明后天什么工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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