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扬褪下虾壳,抽出虾线,直到剥完了五只,才道:“人的情感如果能条分缕析,就生不出痴男怨女了。”
他是成年人了,在种种情绪的操控下,当然知道是对许尧臣动了心——当他的目光离不开他,黏着着,对方的蛛丝马迹自然就显露出来。
厉扬得要一个真相,十一年了,他需要一个答案。
白春楼一周前坐在楼下,躲着他的烟,对他发出警言——
如果你爱的是方程,那么你和许尧臣的每一分钟,对他都是刻骨的伤害,而假如你爱上了许尧臣,那么你苦苦寻觅十一年的方程,就遭到了可怕的背叛。
所以,你爱谁?
有些念头一旦起了,就会扎根、发芽,抽条成枝繁叶茂的模样。
厉扬很缓慢地将他那棵树的枝叶抖落开,呈在白春楼面前,“我要的是他,拥有鲜活生命的他。他的过去、现在、未来,冠以任何姓名都不重要。只要他乐意,他可以矜贵、任性、骄傲、也可以邋遢、自卑、一事无成,他可以在云上睥睨世俗,也可以在红尘中与俗物结伴同行。”
白春楼惊讶、错愕,须臾又恍然大悟,他学着旧时人物向朋友作礼,真诚地道了一声“恭喜”。
第59章
许尧臣一大早就在楼下餐厅见着了周余。
这位交际花已经和来宣传的主创们混熟了,见着他,也没过分热情,只亲厚地打了个招呼。
许尧臣全当睁眼瞎,绕开他径直去前面跟林昊组了一桌。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到一半,林昊吃差不多了,一抹嘴,把手机拿出来,点到微博递给许尧臣,说:“这我一个小号,没事儿看点圈里八卦。”他往周余那边觑了眼,才在手机屏上一翻,“哥,是昨晚上不?”
——爆料里的照片,说糊不糊,说清晰也不够清晰,正是周余在电梯间堵住许尧臣的时候,恰能看出两人正勾肩搭背,可脑补一段暧昧故事。
角度选的好,周余一双桃花眼蕴着情,许尧臣帽檐压着,什么也瞧不清。
这则短微博讲的有意思,明着说的是现如今脸好看的都能左右逢源,暗指许尧臣攀上周余,旧爱新欢,一枝更比一枝高。
“是。”许尧臣将手机推回去,没在上面乱翻,问林昊,“狗仔拍的?”
“依我看,不像。这不写着,据知情人士透露……狗屁知情人士,这种角度,一看就知道是特意偷拍,自己安排的人,”林昊声音压低了,“得小心点儿那姓周的,不是好东西。”
许尧臣一时没答。
周余当然是个坏胚,只是他和林昊并不多熟,在剧组时也就是普通同事,如今两年多未曾碰面,他这一番话,算不上交浅言深,却也不合圈里一般情形下的交往规则。
林昊收了手机,已经打算起身了,“哥,你不用多想,我能多这一句嘴,纯粹因为我师哥,孙安良。”他表情透出狠来,几乎是从嗓子眼里磨出来的声,“他们姓周这一家子,都是畜生。”
许尧臣挺意外,看了林昊一眼,没吱声。林昊大约也意识到失态,面色稍缓,道:“混咱们这行的,歪的斜的,最好躲着。”
他说完就插着兜走了,专门挑着离周余八丈远的小道,像躲苍蝇一样,眼不见为净。
要不人人都说娱乐是个圈呢,许尧臣想,李跃、林昊,居然都和孙安良有些交情。
——孙安良确实是个好人,传统意义上的,老好人。
一天的马不停蹄开始,主创们谁也顾不上周余这个编外人员了。
周余也不凑太近讨嫌,只在休息时候冒个头,给许尧臣递口热乎水,拿块精细的点心。
他做的不很出格,无心人瞧见也没什么,可落有心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许尧臣抽空子出去给刘铮回电话,刘铮在那边问他陈总给买的穿衣镜怎么办,说整个是亮银色,四周围像凝固的水流又像融化的金属,非常艺术,和许尧臣租的房子格格不入。
许尧臣让他随便放,毕竟还有两把中古塑料椅在路上,等齐活了再安置。
挂断电话,他从剧场避风的平台拐角绕出来,没走两步,就听旁边有人议论——
“……热脸贴冷屁股倒贴得挺起劲,我看许尧臣一口水都没喝他的,也够端着了。”
“得了吧。本来也不是多清高的人,我听说从前就钓着一个了,这兴许是分了?要不小周总哪至于这么巴巴地。”
“欲擒故纵?那不得不说,比我们女人都有手段。”
“可不,就说了,混娱乐圈的没一个省油灯。”
“啧,人不可貌相。”
许尧臣没往外走,愣是听全了这墙角,等二人抽完烟走远,才绕出来。他抬手扇了扇未散的烟气,方才听来的那几分恼,随着这动作,一起散了。
——混在这样的圈子里,不叫人评头论足是不大现实的,只是有些是隔着网线,有些是直白地戳到鼻子前。
而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无人关心,也不重要。
又走两步,抵达另一个拐角前,林昊的声音传过来。
他说:“跟许哥讲了,他都明白。”
对方又说了什么,林昊这边只简单应了几声。
——尴尬是真尴尬。谁能料到这小小一个平台,只两个角三面墙,竟然活活挤了三波人,人气是够旺的。
可巧林昊就站在平台唯一一道没上锁的进出口旁,许尧臣这时候要一腿迈过去,就等于直接告诉林昊:小子,你虽然是在背后嘀咕我,但不幸,我真的在你背后。
那得多吓人。
“我看周余也是一时兴起,不会当真。师哥,你不用操心许哥,他挺老道,大约是真看不上姓周的。”林昊开始拿鞋底蹭地,兹拉兹拉的,“周崇春比周余可不是东西……你都是个泥菩萨了,还有功夫惦记外人,可真行。”
许尧臣背靠着墙,说不上来的,很轻地叹了口气。
“……那成,你保重。”
旁边打火机一声轻响,林昊点了支烟。
许尧臣与他分别站在西、南两堵墙后,各揣想法,耗掉了一颗烟的功夫。
下午活动按部就班,在七点前结束了。
主创们在机场道别,为工作相聚,又为生活各奔东西。
许尧臣登机前收到刘铮消息,说他和邹叔准时到,带着煲好的老鸭汤,两小时后包管喝上热乎的。
人都散了,周余才贴上来,也不怕讨嫌,挨着许尧臣坐了,手里捧一本书,是伊坂幸太郎的《金色梦乡》。
“作为解闷的故事书尚可,往深了一想,有一些人物逻辑稍显缺失。前半部分节奏慢得人犯困,二百页以后才能打起精神。”周余自说自话,用书脊碰许尧臣的手,“你读过吗?”
“没有,”许尧臣低着头看手机,“我文盲。”
“那我给你讲这故事,我看看啊——”他抬手瞧一眼表,“正好,等飞机落地,故事就讲完了。”
周余也不知哪来的这种没有脸精神,居然真就在许尧臣耳朵边叨叨了两个小时,不知疲倦的苍蝇一样。
待飞机抵达,许尧臣扣上帽子口罩,拎着随身行李就往外走,视周余如无物。而小周总却根本不当回事,仿佛许尧臣就是游戏中的一个困难关卡,一次次碰壁后反倒让他胜负欲烧穿了天灵盖。
出口,有零星粉丝接机,周余识趣,不远不近缀在后面,没往前凑。
有小姑娘给许尧臣递了一只半人高的姆明,又有小伙子给他塞了一副手套。拢共七八个人,合照、签名,忙活完了他才找着早就跟在一边的刘铮。
刘铮过来帮着拉行李,一行人下了地库,走到车道前,邹叔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粉丝们也不再跟,挥挥手,目送许尧臣上车。
而后面周余刚要上前,却冷不丁被一位横空出世的女士给摁住了脖子。
——这位女士踩着一双恨天高,盘靓条顺,举手投足间很是雷厉风行。她揪住了周余,扫一眼已经离开的粉丝,冲许尧臣道:“对不住啊小许,我弟这兔崽子净给你添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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