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睡,多睡一睡有助于康复,只要不是器质性病变,都没事。”大夫很潇洒,交代完这一群看上去要医闹的人之后,就走了。
碍于厉扬睡不醒的这个新毛病,许尧臣放肆了很多,反正回回来他都睡着,怎么摆弄都没事,像个巨型人偶,乖巧可爱。
下午六点半,许尧臣来和护工换班——这几天入夜之后没让护工在,凡事都是他自个儿来,觉得踏实。
护工一走,房间安静下来,什么杂音都没,只有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许尧臣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开始了他的“每日一叙”。
“上次说到哪了?”他开始扒一只沃柑,一边扒一边絮叨,“哦,说到你出差回来。你回来就回来,为什么非要见我?睡谁不是睡,你又不是没睡过。我在新疆拍戏,知道飞回来一趟多难么?数九寒天——就比现在再冷点,大过节的,我也打不着车,在破路上走了半个多小时,脚都要冻掉了。见面以后,我说饿,你说什么来着?你让我泡碗面吃?”
沃柑酸甜汁水足,许尧臣吃起来,忘了吐槽。咽下去半个水果,又把手机拿出来,说我给你念念你们励诚的股价吧,跌了,嘿,你说气人不?
看完股价,他又按惯例去了超话,拿刘铮的号打开“果粒橙”。
“忘了跟你说,上个月你去桁州,被拍着了。”许尧臣翻出来照片,举到厉扬闭着的双眼前,“你看啊,她们说你外表是个狠人,背地里却是个粘人精——不是太准确,你背地里也是个狠人。小时候我长跑差,你拎着我在操场一圈一圈跑,练得我差点儿就看见天堂门朝哪开了。眼泪都不管用啊,哥哥,太坏了。你不知道吧,我那会儿臭美,鞋不合适,脚上磨出来好几个大水泡,可你非得让我跑,结果水泡破了,踩在刀尖跑步一样。我跟你哭,你让我‘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年我从楼梯上滚下来,你说我吓死你了,但其实不对。”许尧臣吃完了沃柑,手指黏糊糊的,却挨过去把住厉扬的手,用他掌心贴着自己脸蛋,“现在还是热的,多好。如果这股热气儿没了,那我可能就跟你一起凉了。你说吓死了是在教训我,我不是,我教训不了你,只能跟着你一块儿去看看天堂门是朝哪边开了。”
“害怕吧,你万一死了,这就是一尸两命了。”
他的眼睛埋在宽厚干燥的手掌里,嗅着药水味儿,泪珠子浸湿了指缝,凉丝丝的,却有股力量,仿佛要涌进皮肉里,顺着骨血去到心房,变成惊涛骇浪拍下去,给一动不动的人长长见识。
在许尧臣悄没声掉金豆子的时候,没注意,方才还睡着的人,已然睁开了一双眼,眼神清明,哪像久睡的模样。
第68章
许尧臣悄无声息地在病床旁流了一场泪,刺了该刺痛的心,让做戏的人平白熬出一道伤。只是许尧臣分毫未知,擦干眼泪便罢了。
他当空中飞人两地跑,首先引起了粉丝的注意,但大伙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于是机智地选择了视而不见。其次,有部分黑子不知道从哪条缝里钻出来,扛着“不敬业”的大旗四处舞,舞到了辛萌的微博,说小姐姐真惨,碰上这种拉胯的同事,好倒霉。
辛萌表面是个活泼妹子,背地里是个炸药桶,一句两句就算了,等黑子的阴阳怪气被拱上热评,她坐不住了,利索地发了条置顶——
“谁不敬业谁心里有数。反正我们组没有,我们组的人在别的组也没有,你们组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图片]”
九宫格照片,有俩人在水里泡着的,有许尧臣吊威亚在半空飘着的,也有他龇牙咧嘴给伤口上碘伏的,还有一人一杯感冒冲剂当水喝的。
她微博一发,立马炸了,许尧臣粉丝和水蜜桃、果粒橙达成空前一致的对外战线,先护住我方辛萌,紧接着对黑子开炮,狂甩代拍和站姐的路透。
-粉了粉了,以前觉得辛萌就是个娇妹子,没想到这么刚。
-内娱清流,钢铁女侠。
-黑子就这么三板斧,来回耍不嫌累?
-是真黑子吗?我很怀疑。
-黑子还能有假?
-对家呗。
-臣有对家?谁这么不开眼。
-哈哈哈哈哈你们别这样,臣现在没那么糊了。
-某良的粉,有毒。
-剧都没播就开始蹦了,行吧,希望播不了。
-臣宝一冰箱存货,说实话,不差这一部。
“许哥哥,冲这个你不请我吃顿牛排吗?”辛萌马上要杀青了,一身轻松,裹个大棉袄坐田埂边上叫许尧臣,“哎,馋死我了,经纪人让助理成天盯着我,饿得我啊,眼都绿了。”
许尧臣捧着保温杯哧溜溜喝枸杞菊花,打量她一眼,说:“艺人的自我修养啊妹妹,泪沟法令纹填平了么?马甲线练出来了么?颅顶够高脸够窄了么?”
辛萌震惊,“艹,不愧是gay中翘楚,比我一女的都在行。”
“其实都不重要,”许尧臣来了个大喘气,接着说,“作品才是一个演员的立身之本——你想做演员吗?”
“你咋突然走心了,怪可怕的。”辛萌向远望出去,看着正忙活的道哥和灯光,“我是想,可经纪人看重流量,我俩理念不合。”
“做好自己的吧,时间总会给你一个答案的。”许尧臣把手机摸出来,点出他们俩的对话框,“听说小男友要来探你班?那哥就不跟你出双入对去啃牛排了,你武装好,带着你达令去吧。”
许尧臣给她转了五千,说请她请饭,万一吃冒了,剩下的钱让她自己垫。
辛萌不跟他客气,收了钱,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圈,觉得他确实是位妙人,有趣。
下午,许尧臣的戏份结束,他又马不停蹄奔向机场。
落地之后,他问了吴曈一句,狗皇帝醒了没,吴曈说白天醒了,吃完两顿饭又睡了,打雷都不睁眼。
许尧臣十分踏实,并在车上整理了腹稿,打算对厉扬从小到大的抠门行为进行质问。
到了中心医院,他轻车熟路,跟护士站的姑娘们打招呼,溜进了病房。
病房还是那个病房,加湿器突突地冒着白雾,花瓶里的绿绣球是他前一天刚换的,行军床上叠着他的绒毯,床下摆着他的拖鞋,一分一毫都没变——
糟的是,床上人没了!
许尧臣脑子里须臾间闪过几个念头,电打了一样地反应过来,立时就要拔腿逃跑,结果没等迈开步子,身后门就开了。
拄着拐,包着纱布的狗皇帝手里拎着一只蛋糕盒,把他逮个正着。
“看样子,这是又要跑啊,我的小心肝。”他靠着墙,动动拐,把门合上了。
许尧臣刹住脚,打量他,见那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就知道是让他给耍了。于是脸一凉,薄情寡义又浮上眉眼,“你演我啊,老板。怎么着,难不成是心痒了要进演艺圈,拿我磨演技呢?”
“芋泥蛋糕,你爱吃的。”厉扬手支棱着,给他递蛋糕盒子,“佛跳墙和毛血旺也要到了,古老师专供。”
许尧臣压根不理他这套,肚子里憋着一股气,又委屈,直不楞登就要往外冲。
厉扬哪能让他轻易跑了,单拐往门前一撑,在他过来时伸手一捞,卡着腰把小混蛋箍到怀里。
没了拐,自然重心不稳。他半个人的重量都在许尧臣肩上压着,口是心非道:“我站不住,你非要走就把我推开,我不拦着你。”
“嚯,”许尧臣冷笑,“了不起,你倒先委屈上了。”
厉扬不吱声,搂着抱着,手不老实,往人腰上摩挲,“可怜,瘦得就剩把骨头了。”
“撒不撒手。”许尧臣烦了,又不敢真一把将他掀翻,挣了下,箍着的手臂纹丝不动,没点屁用。
厉扬识时务,知道见好就收,真的蹬鼻子上脸非得把人惹急不可。于是手一背,像个君子了,“外卖进不来,下楼取的。真有点累了,不骗你,扶我一把?”
气是气,扶也得扶,要不让他一倒地,自个儿奔波一礼拜的“成果”全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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