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把你扒了,知道吗?”低头啃着柠檬鸡爪,碎头发掉下来挡住了许尧臣的眼,厉扬看不清他神色。
“知道。”他道,“多大个事,值当你专门郁闷一回?”
人和人长时间地在一块儿腻着,细微的情绪,谁也逃不过谁的眼。
“主要是他们捎带着把我也捋了一遍,说我能有今天是全靠跟你睡出来的。”许尧臣拿鸡爪指他,“金主,”又指自己,“小雀雀。”
给他扒了块难咬的黑椒牛仔骨,厉扬拿着湿巾抹手,“那他们可太侮辱我了。我要真捧人,还能让你连个金兰奖都混不上么。”话说的自然,又带了点傲。
许尧臣没碰牛仔骨,问他:“我就好奇,你以前那些,是怎么给的?”
“买卖这种事,当然是先谈价格,谈得拢就成交。”丝毫没瞒他的意思,反倒叫人有些寒心,“无非是现金、房产、车、资源,也不全是圈内的,所以也有要感情的。”
听的人眯起眼来,这动作让厉扬心窝里突然被扎了下,太熟悉了。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许尧臣拖长了音,笑着,射灯下,眼尾溢出几分暧昧,“戏子无情呢。”
厉扬掐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跟自己对视,“所以,我的宝,你是无情吗?”
“没心没肺的人哪来的情,”许尧臣盯着他正酝酿着某种情绪的双眼,“我不要钱也不要人,就是要你保我几年,一点都不贪。”他开始违心,举起一把双刃剑,“上床这事,就该是你情我愿,才能高兴。我恶心那些蛆,是因为他们要强迫我。为了避难,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这话可真难听,”厉扬松了手,藏在眼中的狂风骤雨在一瞬凝聚,“你不是第一次说,但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听。”
饭没吃完,剩了满桌残羹冷炙。
他们少有的分房睡,厉扬去了次卧,许尧臣一个人在主卧盖了两床被子,却还是像发烧一样冷得哆嗦。
而后事实证明,哆嗦时候一般就是发烧了。
许尧臣从被窝里爬出来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到厨房转一圈,连口热水也没,只好凑合着喝凉矿泉水。
喝着水,他又想去翻点吃食,一扭头,忽然就头重脚轻险些摔成狗吃屎。
二十六年来的生活经验让他迟钝地意识到,可能是病了。
去药箱里摸出来体温计一瞧,真病了,三十八度六。
屋里暖风开着,却冷清得要命。他裹着皮卡丘,去找退烧药,毫不意外地发现,药已经过期了。
真是棒棒的。
所幸外卖能买药,不一会儿保安就领着外卖小哥上来了,把药交给他。
吃了药,他抱了一床被子过来,开始在沙发上躺尸。
脑子里的念头很多,像一群野马,奔过来又野过去,把他正常的逻辑踩得半点不剩。于是怨怪起来、恨起来——以前别管怎么作都作不跑的人,现在两句话就连他死活都不管了。
也是,他本来就不是他的心肝肉,早不是了,他的宝贝疙瘩早死了。
人都是这样,越得不到的越是抓心挠肺,在眼前的就是破烂,恨不得别杵过来碍眼。
——矫情啊,许尧臣,你不应该矫情的。
可谁生病不矫情,咋的,生病了还不让骂人?
难受死了。
他眼皮沉甸甸的,扛不住药劲,睡着了。
压在胸口的闷渐次消解,那一年的初春又回来了,繁花似锦,无忧无虑。
第46章 番外 繁花
1
东湖中学后门挨着一条攀满了爬山虎的小道,两侧是红砖墙,一米来高,往西能看见东湖校内,往东是一片待开发的空地。
空地那一头,是一所职高。
在职高尚未正式发光发热的年代,里面收拢着一群拿课本当柴火烧的半大青年,这伙人不学无术,拿上学当上班,混过一日算一日。
在东湖中学落户这片区域的时候,就有传言说职高要挪走,可等东湖的屁股把凳子都坐烫了,也没见隔壁挪半寸。
于是校领导想了一个自欺欺人的妙招——把能看见职高的东侧,盖一道颇有小资情调的红墙,拉开两所学校的差距。
东湖中学是一所在市里贼有名的私立中学,教师大部分是从公立学校高薪挖来的名师,在校生非富即贵,且有成绩要求。
总而言之,东湖的校徽,是镶金边的。
而在这所坐满了金蛋的校园里,也有着一拨特殊群体,他们家境一般,成绩优异,全市排名皆在前一百内。
他们是东湖中学关怀祖国下一代的爱心招牌,也是拉高升学率的香饽饽。
——在这一届学生里,有一个叫邱立冬的男生,成绩稳定在市前十,简直是东湖教职员工心目中的天降紫薇星。
邱立冬在初三二班,他的同桌叫方程,是个比洋娃娃还漂亮的小少爷。
少爷自然有少爷脾气,求人讲题的态度很不谦虚,搞得邱立冬不太喜欢他。
但方程这个人也很怪,哪怕邱立冬给他臭脸了,他也不生气,还能接着厚脸皮来问,实在是一朵奇葩。
方少爷浑身懒筋,体育成绩差到令人发指,无奈中考要有体育分,他只能硬着头皮在操场上挥洒汗水。
每天放学,体育老师都要陪着他练项目,拢共半小时,看谁先把谁熬废。
临近月考,方程软磨硬泡,非让邱立冬给他补课,邱立冬拗不过这金尊玉贵的麻烦蛋,只好答应了。
于是每天先补课,再跑步,方程给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天,方家司机下午出门没留神,把车撞了,腿也折了,没人来接方程,他爸打电话来让他自己打个车回去。
十四岁的半大小伙子了,只要他不去惹事,没人闲的蛋疼去拐卖他。
方小少爷乐得自在,扒拉着邱立冬说,咱俩去后门西边那条街吃地摊,我请你。
邱立冬对吃地摊完全没兴趣——他几乎就是吃着地摊长大的。但拗不过方程,最后说,那行吧,你练完体育来找我,我先去占个座。
补完课,两人分道扬镳,方程去跑步,邱立冬背着书包从后门出去,抄近路走了红砖小道。
2
东湖中学东墙边是爱乐楼,整一栋楼都和音乐有关,不是教室就是琴房,平时没什么人,透着一种孤独的奢侈。
厉扬闲的没事就翻墙进来,在爱乐楼防火楼梯的二层平台上一坐,沉浸在书山题海里。
平时无人的小道,这天很热闹,下面聚了一群职高的混混,还有两个东湖中学的崽子。
叫骂声把厉扬从题海里拽了出来,他烦躁地扒了下几乎盖眼的头发,从平台上望下去——
一个白生生,瘦兮兮的漂亮小孩在下面狂拽酷炫,“邱立冬有什么毛病,叫你走你就走啊。”
“哟,同学情深呐——就是,叫你走就走嘛,你同学都说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红毛上下地打量他,最后,目光停在他脚下的跑鞋上,“怪不得都说东湖是富贵金屋,行啊小子,这鞋得好几千吧。”
小孩下巴扬起,一脸的倨傲,“鞋送你,让他先走。”
叫邱立冬的那个不发一言,紧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就是不走。
“叫你滚。”靠墙角的一个男生半晌没吭声,这时候突然站直了,暴戾地冲上去,给了邱立冬一脚,把小孩踹倒了。
小孩急了,过去推他同学,“走啊邱立冬,他们就是要钱,你别在这连累我,你那份我出了。”
邱立冬从地上爬起来,视线一直扎在踹他那男生脸上,他用力掸掸自己的裤子,说:“不是我连累你,方程,是你连累我。要不是你非拉我补课,我也遇不上这事。用不着你充英雄——”他卸下来书包,开始往下翻,“我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一共16.2,要不拿走,要不你们就打死我。”
红毛愣了会儿,须臾后,捂着肚子怪笑起来,“十六块二,哈哈,十六块二!”
踹人的男生给了他一下子,“别他妈笑了,拿钱,给他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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