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远鹤怔了一怔,不在意笑了笑,“忘了,刚回国,没习惯。”
“你有心事。”
骆远鹤抬起手,习惯性地便想摸摸缪存的脸。
脸颊已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和手扬起带过的温热的风,缪存屏住呼吸,等着骆远鹤的触碰。
但指尖却在即将触及的零点零一毫米处停下了。
「下次见到缪存,记得叫他嫂子。」
那抹痛苦很快地在骆远鹤眼中闪过,他深深地凝望缪存,直到把缪存看得脸上泛起不自在的热来。
一声门铃拯救了两个人,骑手小哥递过新疆炒米粉,扔下一句“麻烦点个五星好评”便又飞一般地溜走了。缪存在餐桌上拆开餐盒,骆远鹤不确定地问:“你身体还没好,是不是不应该吃这么辛辣的东西?”
缪存可怜兮兮地咬着筷子:“我刚才吃了块蛋黄酥,没有味道。”
“蛋黄酥…… ?”
“就是你放在餐边柜里的。”
骆远鹤脸色一变:“那个早就过期了,你没吃出什么不对吗?”
缪存呆滞住:“我尝不出味道,就是觉得有点酸。”
骆远鹤扶了下额:“你是不是傻。”
“坏掉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放着。”缪存反过来怪他。
骆远鹤:“……”
两个哑口无言的人对视半晌,缪存伏到餐桌上:“哎呀,我肚子疼。”
骆远鹤:“继续装。”
缪存本来就是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得很,一装得气若游丝的模样,骆远鹤很快便缴械投降,俯下身捏着他的胳膊:“真的疼?”
缪存点点头。
骆远鹤的手放到他肚子上,隔着衣服按压:“这里?”
缪存摇头。
“这里?”
缪存又摇头。
“那这里呢?”
缪存还摇头。
骆远鹤的手指往旁边移了几寸,温声问:“那是这里吗?”
他的手指纤长,按压的力道不轻不重,只让缪存觉得痒。他看着骆远鹤近在咫尺的脸,呼吸都不自觉放缓,犹疑地点了点头。
骆远鹤:“阑尾,送医院割掉吧。”
缪存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过来他在耍他,愠怒地趴餐桌上碰瓷:“我不管,天才小画家要被你的蛋黄酥毒死了。”
骆远鹤失笑了一声,“辛辛苦苦碰瓷,想要什么?”
缪存蹭进他怀里,两条胳膊圈住他脖子,很轻很轻地说:“要不然,你亲我一下吧。”
很安静,两个人的呼吸都被按下暂停。
几乎是同时的,骆远鹤僵着身体推开缪存,而缪存也手忙脚乱地推开他,仓促中,连餐椅都被他踢翻。“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说,脸色根本不是那种羞涩的泛红,反而是惨白的,“我……”
根本讲不出合理的理由。因为他在那一刻不过是头昏脑胀地凭着下意识与他相处,把他当成了骆明翰。他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一种惯性。
可怕的惯性。
“对不起骆老师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只会重复这一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骆远鹤冷静地看着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话。”
“误会……”缪存用面临世界末日死到临头般的紧张惊惧抬起头,“误会……”
看着骆远鹤的脸,那些紧张和恐惧却又忽然间如潮水般消失了。
这是骆哥哥啊,他原本就要跟他表白的,为什么要怕他误会?都已经知道了他根本没有女朋友未婚妻心上人,为什么还要害怕?
脸色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
他一个人走过了太多的暗夜与弯路。也曾惶恐过,自己是不是变态,也曾唾弃过,自己是否是大不敬,也曾自弃过,自己凭什么?也曾患得患失过,还能在骆哥哥身边待几年?他即将长大,所有成年人都会渐行渐远的,他不再是个孩子,骆哥哥也很久不再牵他的手。
光脚的孩子踩过了荆棘,为什么还要惧怕砂石?
除了……除了他跟骆明翰交往过。有没有可能,骆哥哥其实不介意?有没有可能,他们可以在法国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试一试的话,怎么会知道呢?
缪存听到了心底这个诱惑的声音,很静谧,像雨林里的花开了。
他张了张唇,直视着骆远鹤的双眼:“误会——”
“不用说了。”骆远鹤截住他,略显仓促地背过身,“不用解释,没关系,我知道是你病还没好。”
未说出口的话语,就这样咽回到舌尖。像被施了噤声魔法的夜莺般,他的喉结咽了咽,感到了一种针刺般的痛苦。
缪存想,他的勇气就像潮汐。
他的月亮离他远了,他的勇气落了。
骆远鹤像是忍耐着什么,语气生硬地说:“面凉了。”
·
到了周末,骆远鹤陪他去医院复诊,又是一堆抽血拍片。医生拿着化验单:“你小小年纪,怎么体质这么差?贫血,缺铁,缺钙,缺维生素,营养不良,是不是长期熬夜?是不是从来不运动晒太阳?是不是饮食不规律经常吃些没营养的外卖泡面?是不是一坐就坐十几个小时?”
全中。
缪存:“有运动,偶尔打架。”
医生:“……”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对自己好点吧,等年纪上去了就知道后悔了。”
缪存拿着单子,刚出诊疗室就随手塞进了垃圾桶。回到骆远鹤家,他默默收拾衣物,刚往书包里塞了两件,骆远鹤按住他的手:“我没让你走。”
“马上就是考试周了。”言下之意,他不能再躺着休养生息,是时候该回去画画上课复习了,当然也就不方便再住在骆远鹤这里。
“住我这里,一直到身体彻底康复。”
缪存以为他在开玩笑:“我是体质不好,不是病了,医生的意思是要慢慢养——”
“那就在这里慢慢养。”
缪存周一有早课,他扫了单车出门时,脑袋里还是晕晕乎乎的。他竟然从骆老师的房子里出发去上学,好奇怪。但是唇角忍不住上扬起。
下了课才去吃早饭,继而去画室。路上碰到同学,“缪存,刚有人找你,在那边。”
要在这么大的学校里找到一个学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如果做足了准备,知道他经常上课的教室、画室和住宿的宿舍楼,便也不算太难。
缪聪两手插着裤兜,在花坛低矮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跳上跳下,直到缪存走了过来。
“你找我?”缪存蹙着眉,看样子很不可思议。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缪建成给他发过微信问他要钱,李丽萍给他打过电话,缪存都没有理会。他甚至想换电话号码,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不能让他们找到他想远走高飞的端倪。
“你精神,”缪聪哼笑了一声,“竟然还挺不错的。”
“有事直接说,我赶着上课。”
“没事,我就是来看你笑话,就是现在有点失望。”
缪存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缪聪仰天叹了一声,哈了口气:“字面意思,看你过得不好,我心里就开心。你不回家看看吗?我妈倒是经常念叨你。”他古古怪怪地咧嘴笑了一下,看着很阴郁,“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把我身边的人和东西都抢走。”
“缪聪,”缪存忍了一下,没忍住:“你格局可以再大一点。”
“还是一样的刻薄尖利,”缪聪遗憾地说,“看来骆明翰对你很心慈手软。”
缪存冷冷地盯着他:“你挺无聊的。”
转身便走。
“听不懂啊?”缪聪扬起声音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我还以为骆明翰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没想到原来也是个心慈手软的东西,都已经知道你把他当替身了,还允许你过得这么好——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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