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太舒服,心里隐隐地紧张。
方斐不知道这是不是健康的情侣关系,在此之前他只谈过夏槐一段,连好聚好散都算不上,更别提有什么甜蜜回忆难以忘怀。
他是恋爱新手,靠着本能亦步亦趋,知道猜疑是大忌,杨远意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所以最好不要质问。
以前,他相信杨远意心里是有自己的,但不太在乎占比多少。
人心不足蛇吞象,贪欲被宠爱放大,方斐对杨远意的占有欲越来越强,有一些以前从不去想的话题最近时常盘旋,让他更不安宁。
他希望杨远意的目光全都在自己身上。
所以逐渐无法想象他还会喜欢别人的样子。
耳朵不自觉接收关于俞诺的信息,每当杨远意的名字从中出现,他就难以言喻地眼角乱跳。
“赵荼黎,原来你在这儿啊!”清脆女声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被叫到的青年抬起头:“找我什么事,姐?”
吴编剧笑吟吟地指了指旁边,然后拿出一张纸:“刘导说你等下的戏改了改台词,这个是新的,抓紧时间背哦——”
赵荼黎:“……”
赵荼黎顶着满头黑压压的怨气找地方背台词去了,于是方斐旁边的座位被吴编剧鸠占鹊巢。她把笔记本放在膝上打开,继续研究被批注过的剧本。临时修改是常态,但一般都不会动摇主体情节,她习惯了,一边改一边还有空摸鱼。
方斐抱着毛绒狗,下巴贴着它柔软的脑袋,默默在脑子里过今天剩下两场戏的走位。
身边的女人干着活,偶尔抬头和同事聊方斐不感兴趣的话题。
“……真的吗?”
同事笑着:“对啊,你自己看嘛!”
吴编剧突然喊:“阿斐,看我!”
方斐条件反射地应了声,表情懵懂。
吴编剧和同事一起打量他的目光颇为新奇,她们同时安静了很久,接着吴编剧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双手合十看向同事:“真的啊!”
“对吧!我看到她第一眼就觉得像,想了半宿。”
方斐起了好奇心:“什么?”
吴编剧向来大大咧咧的,知道他不爱上网,于是毫不避讳地说:“我们在说那个大提琴家,最近很火的,你听说过了没?”
方斐一愣,在反应过来之前先点了点头。
吴编剧指着同事:“她刚跟我分析俞诺的感觉像一个认识的人,想了一晚上,觉得是像你。我这不是没信嘛,你俩压根儿不是一个性别,怎么会像啊!结果刚才盯着看了半天,越看越……诶,真的有点儿……?”
说到这儿时两个女人嬉笑着彼此推搡,把莫名其妙的相似归结于心理暗示,全然没发现方斐的眼底变得黯淡。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曹歆然。
“不要和他玩,你一定会受伤的。”
“曹歆然啊,你说她傻不傻?”
“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你见我一面……”
如雷贯耳,将他劈得几乎四分五裂。
杨远意喜欢同一种类型的人,所以一直找的都是差不多的性格。
如果——只是如果——
所有的类型,归根结底都出自同一个人呢?
当天晚上结束了拍摄,方斐把自己关进酒店房间。他只开一盏台灯,心里不断地咆哮着引起了耳鸣,他不得不打开投影仪。
随便找了部电影当背景音,他坐着,好一会儿后拿起手机。
方斐在搜索栏输入“Noah Yu”,删掉,改成“俞诺”。
按下搜索键时他听见心脏暂停跳动的空拍,等门户网站上照片逐渐浮现出全貌,刚才消失的心跳以前所未有剧烈的频率引起全身一起震颤,像被一辆车碾过。
尽管时光如刀,改变所有人的面容与精神,但有些气质哪怕历经岁月也不会褪色。
方斐一眼就认出来了。
俞诺是一年前,他无意中在杨远意房间里发现的,照片上的女孩。
白色裙子,绣球花,目光淡漠而高傲。
意识到这点时方斐清晰感觉到牙齿间细小的磕碰,他手指也有点颤抖,拿不稳手机,每一根神经都变得无比僵硬。
他保持着低头看手机的姿势在房间里坐了不知道多久。掌心发麻,后颈因为紧绷而剧痛无比,双腿也不属于自己似的挪不动。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在某个瞬间轰然解冻,接着顷刻沸腾,前呼后拥地冲上大脑,让他丧失思考能力。
他想过杨远意要他的许多可能性,却漏掉了来自时间的巨大影响。
青春年少时杨远意也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吗?
所以杨远意面对他,到底看向了谁?
“……什么啊。”方斐自言自语。
太可笑了。
他试着笑,缓解不安,但嘴唇抖了抖,唇角不受控往下撇。
恢复身体直觉后方斐对着镜子看了半个小时,始终没觉得哪里像她。
是吴编剧他们说的气质吗,还是所谓的与曹歆然们如出一辙的“冷淡矜持”?但杨远意应该知道,这些都不是真正的他啊……
所以杨远意喜欢什么呢?
兜兜转转三百多天,他居然一朝重新回到原点全部归零。
夜间十点,杨远意按时打视频电话。
这天的方斐没有接,在挂断后回了个信息给他。
“今天太累,睡了。”
杨远意说:“好好休息。”
后面跟着笑脸表情,全无异常。
方斐把这几个字看了又看,鼻尖酸楚,眼前是挥之不去的俞诺的照片。他迫切地需要杨远意的安慰,却不想被杨远意知道他在为虚无缥缈的事自我折磨。
他想问,“你那天去了音乐会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但他至多委屈地说:“我好想你。”
然后意料之中地被当做身体不适带来的精神脆弱。
杨远意只说:“乖,有空我去陪你。”
第三八章 你们不般配
杨远意的“有空”和“最近”都看实际安排,说不准。
他向方斐承诺的时候还很肯定能够在方斐休息那天抵达海城——两地相距不远,开车说走就走了——但日期将至,又有工作打乱了他所有安排。
早年的杨远意痛恨计划被外力更改,这会让他陷入焦虑情绪好几天才恢复正常。随着年岁渐长,知道不可抗力的由来后他渐渐学会了与突发事件和平共处,收起了二十出头的满腔激愤,开始当喜怒不形于色的社会动物。
这次的意外来自刘珊妮,她大清早慌慌张张地给杨远意打电话,汇报最新情况。
“卡审查?”杨远意难以置信地提高音量,“怎么可能?”
早在开拍前剧本就审过一次,相关人员保证只要改过没问题就不会出大岔子。正式剪辑完毕后把带子送审,程树又打过一次招呼,杨远意知道这个题材有一定的敏感性但并未触碰一刀切部分,压根没想过在内容审查上会被卡。
刘珊妮的语气也紧张:“不知道,杨导,我在想办法问哪里有问题……总不可能是审查人员今天心情不好吧。”
杨远意深深呼吸:“没事,按正常流程走。”
刘珊妮应了。
挂完电话,杨远意默不作声地将车钥匙放回原来位置,给陈遇生发消息告知了这个突发情况——其实陈遇生可能知道了,但他亲自说,希望对方引起重视。
内容审查过不了,就意味着电影至少需要重新走一次流程,时间成本尚在其次,此前为了定档和上映铺的资源大概率得进行洗牌,当中折进去的都是钱。陈遇生不对杨远意这部电影为自己带来的收益有多大期待,不代表赔钱他也无动于衷。
果然,陈遇生很快回他电话,表示约了相关部门的人员吃饭,让杨远意参与。套近乎只是表面,主要想做一做工作。
他还说:“要这顿饭也没用,你只能找你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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