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礼说:“不然还能干什么呢,”他道:“我本来就是半路加进来的,再不用功更跟不上了。”
林瑾瑜整个看了一遍,对他道:“你这样的风格,用来应付初中英语作文可以,最简单的句式、单词和词组,只要不出错就能拿不错的分数,可是高中作文这么写就只能拿一个很一般的分数。”何况是上海的英语。
张信礼转过来,问他:“应该怎么做?”
“比如……最简单的方法,用一些高级一点的词或者词组提换掉目前句子里比较常见的那些词,bad替换成detrimental,good替换成superior,improve替换成enhance……之类的,视情况而定,这样暂时不用太纠结语法和句式也能达到效果。”他把试卷摊开在桌面上,随手抽了一支铅笔,圈了几个词出来:“比如这几个你就可以……”
张信礼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林瑾瑜握笔的手指节分明,在灯光下呈现出淡淡的暖色。
他圈完了单词,又想了几个高级一点的表达写在纸上,说:“你可以尝试用这几个替换一下,另外还有一些稍微高级一点的句式,你也可以试一试……”
张信礼思考了一下,尝试着写了个例句:“像这样?”
“嗯,”林瑾瑜仔细看过了,说:“就这样套进去就可以了,不过要稍微注意一下几个小细节……”他想问题时眉头不自觉微微皱着,不再是那种懒懒散散随随便便的样子,显得非常认真。
林瑾瑜道:“你换一下吧,拿张纸重新写一遍,写完可以顺便记一记,举一反三,下次也可以用。”
张信礼说了声好,林瑾瑜便把笔还他,让他自力更生。指尖相触的刹那,冰凉的触感让他讶异了一下,林瑾瑜说:“你冷吗,干嘛不开空调?”
张信礼道:“立春很久了,没必要开空调。”
确实已经立春一个多月了,可这会儿还在早春,气温刚刚回暖,也没高到哪里去。往常这时候林瑾瑜在家还是空调遥控器不离手,想开就开的作风。
他道:“没有必要这么节约的,开一晚上撑死也就五六块钱电费。”
张信礼说:“一个月三十天,加起来一百五十多了。”
“那也比冻着好,万一冻着了……”
他还没说完,张信礼道:“空调和电费都是你们家的。”
……哦,说半天,感情其实是在乎这个。
林瑾瑜默了半晌,道:“那你盖个被子啊,这么坐这儿,也不动,能不冷吗。”他想了想,干脆道:“你去床上窝着吧,我有个小桌子,给你拿过来。”
张信礼想说不用,可林瑾瑜已经行动起来了。他出门去,把自己房间里那个床上书桌拿过来,又接了插板,把台灯也暂时挪到床上去,最后把被子摊开,道:“来吧,这样不开空调也暖和了,还有电热毯,也可以开。”
张信礼拗不过他,只得上来,盖着被子就着小台灯的光,在床上改他的作文。林瑾瑜自己则爬到他身旁躺着,随意翻林怀南以前放床头柜上的书。
什么孟德斯鸠、卢梭、泰戈尔,《三国演义》、《一地鸡毛》、《我们仨》之类的,古今中外,杂七杂八,多不胜数。在凉山那边,除去小孩子的教科书,一个村可能也凑不出这么多书来。
两人窝在一起做着自己的事,谁也不碍着谁。
翻着翻着林瑾瑜的思绪开始越飘越远,没来由地又琢磨起刚刚的事儿来。他偷偷往身边看了一眼,张信礼专心盯着卷面,没怎么注意他。
林瑾瑜开始纠结:刚刚……他到底是有反应,还是没反应?看他的表现,又像有又像没有……假如有反应,这能说明什么?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能打打闹闹,亲密接触下起点反应也正常?
林瑾瑜听说过有些男生抱着比较清秀或者体型小一点的男生有时候也会起反应,但这可能只是大男子主义和某一瞬间的心理错觉在作祟,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就一定是gay,也不意味着他就喜欢抱着的这个人。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反应?究竟是我想多了还是……假如这是真的……就算这是真的……林瑾瑜恍惚发现自己并没觉得有多么厌恶,或者说恶心……至多是有点茫然无措以及不太相信。
这和那个他不愿想起的晚上那个教官摸他的感觉并不一样,教官的行为没有经过他的同意,那种带有强烈目的性、完完全全出自私欲的抚摸让他觉得不被尊重而且恶心,张信礼则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他们是不同的。
但是为什么呢……上个问题还没确定答案,林瑾瑜又陷入了新的纠结之中:为什么呢?为什么感觉会完全不一样?明明同样都是……
他翻了个身,背朝天趴在床上,拎了个枕头过来垫着自己下巴,翻着书想:因为他是自己的朋友?因为他总照顾自己?难道就这样?林瑾瑜开始设想把刚刚场景的主角换成别人,比如许钊跟他,或者黄家耀跟他……这个设想刚一冒出头来,根本不用去建构细节,他就被雷得外焦里嫩。
我操太可怕了,那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样儿?怎么能容忍这玩样发生在自己身上?
林瑾瑜光想都想把自己脸拧成一团……他想这些人和张信礼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同学,是兄弟,是很好的朋友,可总是不一样的。
他没有和别人一起盖过一张被子,睡过一张床,用过同一块毛巾,抽过同一根烟,喝过同一杯酒,也没有别人像张信礼一样给他做过饭,给他洗过衣服,替他挡过酒,也没有背过他……他脑海里那些不多的、真正算得上亲密的回忆里只有张信礼一个人的身影。
大概身体上的亲密或多或少能拉近一点心理距离,也许就是因为习惯了,所以才觉得也没什么不舒服?林瑾瑜暂时只能想到这一个答案。
夜已经深了,张信礼逐字逐句地记着那些林瑾瑜给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句型和词组,林瑾瑜则在一边想入非非,满脑子些有的没的……想完了又觉得自己特卑鄙特自恋,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怀疑其实张信礼根本没反应,纯粹是他自己想多了,在这儿乱几把揣度他人。要是让张信礼本人知道了现在我脑子纠结的这些无稽之谈,没准能请我吃最爱的大嘴巴子。
他就这样戏多地一直和自己作斗争,斗争着斗争着打起哈欠来。
林瑾瑜看了眼手表,夜里十一点多了,再怎么也该睡觉了。他困得很,但是浑身发懒,偏偏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被窝里暖烘烘,现在出去了,他还得回到他冰冷的床上重新捂热气,这个被窝里他忍着寒冷捂出来的热气就全便宜的张信礼,这太几把吃亏了,他可不干。
“你还剩多少啊?”林瑾瑜问。
“一点点吧,”张信礼瞟向他:“怎么?”
林瑾瑜打了个哈欠:“好冷,有点想睡了,”他问:“我能睡你这儿吗?”
张信礼一时没出声,他停了那么半秒,说:“随你,本来也是你家的房间。”
他在经济上总是把“你家”和“我家”分得很开,大概是不想欠林瑾瑜什么。
林瑾瑜虽然觉得没有必要,但是也朦胧懂一点成年人之间所谓的人情账这码子事,也不怎么勉强他必须跟自己处处哥俩好,什么都不见外。
亲兄弟也需要借助明算账来维持兄弟间的感情,而张信礼对于林瑾瑜家来说,只是一个上一辈之间有些交情的、别人家的孩子。
于是他道:“那我先歇会儿,你早点弄完。”
“好。”张信礼放下笔,转过身来把被子给他盖好:“我把大灯关了吧。”
“不用,”林瑾瑜直把被子扯到自己脑袋上包着,只露出一张脸:“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我打雷都能睡着的。”他说:“快去学你的习。”
张信礼闻言便不再管他,转回去,抓紧时间弄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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