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小混混的呼吸已经乱了节拍,没想到真等到了这一天。混乱之后他也不记得自己如何回复的,结束通话后看向挂钟,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正在倒计时。
怎么办,怎么办,瞒着弟弟的爸爸还算容易,可是他的妈妈是生过孩子的,看自己一眼就能看透。小混混又一次开始乱转,从客厅转到卧室,闷热的天气将他的思路黏在一起,想不出一个所以然的结局。
他们会怎样看待自己?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儿子喜欢男人,还喜欢这样一个男人……从站姿变成了坐姿,不一会儿坐姿又变成了站姿,可是无论哪种姿势肚子都好明显,缩不回去啊。
要不……用束腰试试?小混混有几秒确实想到了这个办法,但是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6个月了,挤压胎儿会很危险吧?万一一不小心把宝宝给压瘪了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三个字成为了他大脑里唯一出现的文字,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问号。最后他抹了一把汗,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先跑再说。
想着,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小混混看向了那个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
飞机上,脏脏同样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他又给哥哥打了两次电话,哥哥都接听了,说正在做饭,他这才把电话打给父亲,却没告诉他……妈妈也跟着回来的事。
飞机还在等待开舱门,脏脏用写字的方式和妈妈交流。现在不是放假的时候,留学生不回国,机舱里一半座椅都是空的,妈妈的位置原本不在自己旁边,结果自己右边刚好没人。一路上13个小时,他一分钟都没睡觉,两个人靠着写字来交流。
他知道了妈妈的职业,是一名作家,写了很多可爱的童话书。
他又给妈妈讲自己后来遇到的事情,特意弱化了偷东西那一段,就说自己被一帮流浪汉捡到了,然后5岁那年遇上了哥哥。5岁之前的事情他粗略地讲述,5岁之后的事情他事无巨细地写下来,写他和哥哥怎么认识的,又写哥哥带着他去吃D套餐,带他去学英文,他们在公交车上看英文单词小卡片,读了许多遍。
写哥哥花钱给自己买钢琴,从初中开始就给自己开家长会,批改自己的小学作业,在需要家长签名的卷子上工工整整写下他的名字。当写到哥哥18岁那年为了赚钱养家而开始开车拉活的时候,他看到妈妈的眼泪。
这些事明明都该是两个家长来做的,可是重担却压在了另外一个孩子的肩膀上。
脏脏没有任何隐瞒,这就是他之前的人生,每天都和哥哥息息相关。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两个人会分开,仿佛他们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人能够介入到他们中间,就连父母都不行。
最后他也将自己和哥哥的关系告诉了妈妈,让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同性恋,或者是……哥性恋。除了哥哥,他没法想象自己喜欢上别人,根本不可能的事。世界上不会再有人那样对自己,自己也不会再对其他的人上心。
[我和他在一起了,不是兄弟,是恋人,我爱他,胜过于爱自己的一切。]
当他把这句话写出来时心里没有丝毫忐忑,毕竟这不是征得同意,而是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笑着将这张纸条递给旁边的女人,脸上的表情有一些童真,要把自己心爱的宝贵的人介绍给妈妈了,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
而妈妈看完之后,写下了这样一句。
[真好啊,让妈妈见见他吧。]
“嗯。”脏脏点了点头,只剩下归心似箭。
现在,飞机的舱门终于打开,机组人员通知旅客可以起身拿行李。脏脏站起来去拿小行李箱,里面塞满了给哥哥和他们的宝宝买的礼物。
机场的国际到达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这里似乎永远有很多人。脏脏的父亲等了两三个小时,从飞机还没降落就开始等待,等滑行,等出舱,等过海关,等拿行李。
“快出来了吗?”他接着儿子的电话,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来接人。他站在人堆里面,第一次对家长的身份有了全新的认识。现在自己和他们一样了,有了可以焦灼等待的资格,偶尔还能和他们聊上几句。
到达B出口不断往外走人,机组人员的工作服都换了很多套了,换了好几个国家。身边的家长换了一批又一批,就他的孩子没接到。
“行李要是太多你就找戴小红帽的工作人员帮你推,出来我给钱。”现在终于要接着了,他往出口里侧不住眺望。越挨近出口的地方人越密集,因为这里还有一个检查站,对看起来稍稍可疑或者不顺眼的进行最后筛查。
“好好好,我看到你了!看到我了吗!”终于,人群中出现了儿子的脸,他伸手招了招,然后手势又指向左方,意思是我去通道出口处等你,可是还没等脚步挪动,他的视线稍稍往下偏移了半米,才发现儿子手里推着的不是行李车,而是一个人。
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身上披着毯子,像是急急忙忙出来所以什么都没准备。离得越近他反而越看不清楚了,只能从人与人的缝隙间辨别,可是怎么都抓不住稳定的光源。
隐隐约约间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但是这份熟悉夹杂在岁月当中,又磨砂的质感。他认识她,可是又不完全熟悉她,明明曾经拥有过,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共度一生。但是那是不是她?又不确定了。
终于,这一波人走出了出口的感应门,也走出了他的谜面,给了他一个答案。
是她啊。
脏脏父亲忽然走不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一起过来,却没有能耐走近一步。他们走得很慢,小红帽帮忙推行李,脏脏推着她的轮椅。派出所的人说她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已经不能说话了,可是却没有说她现在不能走路。
她好瘦,瘦得多了,头发倒是比过去短了一些,大概一寸左右的长度。
从感应门出来,他们向右拐,开始进入长长的通道。他们左侧就是金属护栏,所有等待接机的人都在护栏外侧,他们在里侧。脏脏的父亲跟着他们同行,走出了两条平行线,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右侧,辨认并确认她的侧脸。
她回来了?她怎么回来了?她怎么一声不说就回来了?问题只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就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只变成了一个答案,她回来了。
现在,他们已经走到走廊的尽头。
脏脏看着自己的父亲朝他们走过来,总觉得视线抽离,像是在看一部电影。走着走着,父亲忽然转过身去,给他们一个背影,等了几秒再转过来,重新调整表情,继续走。可是没走两步,他再次转过身去,同样的流程再来一回,需要用时间的间隔来拖延。等到差不多了他再转过来,重新对准这个方向。
只是十几步的距离,他来来回回走了许多次,转身再转回,终于到了他们的面前。
离这么近了,脏脏才知道他刚才每次转身都是在流眼泪,
半米的距离,终于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脏脏的父亲不吭声,肩膀一个劲儿地打颤。最后还是女方举起早已写好的纸,晾给他看。宛如二十多年前他们的相遇,图书馆里,一个不敢说话,还是脸上有一颗泪痣的女孩子主动扔了小纸条。
[糟糕,你比以前还精神一些。]
脏脏的父亲捏住眼角,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顺着他的掌心纹路流了下来。
这是一场谁也没预料到的相聚,也是一场静音的欢喜。脏脏最后没跟着父亲的车走,而是自己打了一辆车,先回家看看。父亲和母亲团聚固然是好,可是他心里的预感却不怎么好,回家路上一个劲儿给哥哥打电话,只打通了一次。
哥哥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只说在做饭。
哪有做饭做那么久的……脏脏察觉出不妙,他们的心电感应太强,完全能把对方的情绪清晰掌控。等到出租车到了楼下,他付完款飞速上楼,连续敲了几次门之后都没人回应。
不妙的预感再升一级,现在得到了证实,哥哥被吓跑了。
拿钥匙开锁,他冲进了这个小家当中,屋里还挺杂乱,不像是计划许久反而像突发奇想。顾不上什么了,脏脏冲进屋里一通翻,柜子里少了一个行李箱,哥哥的衣服少了一些,老虎头拖鞋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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