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舟只好自己猜理由——能出现今天这种情况,要么是是公司临时出事让柏知望去抢修什么BUG,要么是他在家写代码写得忘了时间?无论哪种都挺老调重弹的,深聊下去必少不了一顿吵。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这未必是件好事。
柏知望头发还在滴水,从停车场跑来时没顾得上打伞,坐下来时仍旧大喘气,“怎么……讲座不是九点结束吗……”
秦舟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隔壁,“观众不够,取消掉不少环节。”
柏知望看看外面人声鼎沸的签售现场,又望望垂头丧气的秦舟,心下了然。
虽然心里还梗着迪哥的话,但他一见秦舟耷拉眉毛柏知望又心软了,什么都无所谓,把人哄明白就行:“先去吃点东西?位置已经订好了。”
秦舟现在根本不想吃什么饭,他想要理解,要柏知望的共鸣。显然对面没有会意,或者说,他们之间早就失去了会意的默契。
“过会吧,我有点乱。”秦舟冷淡地推开他,拍拍身上沾的水。
“小船……”柏知望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摸摸他的脸,感受到掌心的凉意。秦舟胃疼时通常浑身都是冷的,这体感让柏知望想起那张诊疗单,“不吃胃该疼了。”
“还行,不疼。”
“先去垫巴两口,晚上陪你去看电影。”
秦舟摇头。现在再提这些,多少是有点晚了。
柏知望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掏出来,放火上烤给秦舟看,奈何对面就是不看一眼。
“秦舟,”柏知望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压低音量,“疼了你就说,生气也别憋着。我不想与你有关的、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全世界最晚知道。”
秦舟根本不晓得柏知望刚刚看到什么,只觉得今天都这么让人挫败了,怎么柏知望还在翻旧账。
秦舟也压着嗓:“我说过,那些我自己可以解决。”
柏知望收起嘴角的弧度,深情的眉眼让他看起来那么无助,狠狠地在秦舟心坎上刺了下。
“你是很厉害,看病可以解决,缺钱可以解决,什么都可以自己解决……那我呢?如果你连对我都不相信,那谁才能参与这些?”
秦舟急起来口不择言:“我不是没让你参与过,可你顾得上吗?我们可是连一起好好吃顿饭的机会都抽不出来。”
时间像是被冻住,礼堂里除了滴滴答答的雨声什么都听不见。
又是这样,永远说不到点上,其实秦舟的重点根本不在这。最开始不是在聊那个操蛋的讲座跟生活吗?为什么说不了两句就开始闹情绪,为什么不能晚一点,在刚丢过脸的地方留点体面不行吗?
他们爱了十三年,即便最迷茫的时候也没放弃过相爱。可他们现在却分道扬镳,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样子,两个人的“为你好”都成了“麦琪的礼物”。
“我不想吵了,柏知望,我都记不得咱好好说话的状态。以前我们是什么样,现在剩的又是什么?我真的不想再讨论谁对谁错然后相互指责,闹得非常难看还要装他妈的三好夫夫。”秦舟少有地在公共场合爆粗,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颤抖着深吸气,平缓情绪,颤抖着低语,“我不想我们变成那样。”
说这段话时,他莫名想到秦间和林念英,那对在可怖的雨天里拿刀相向的夫妻。当时他们正失去理智,恶狠狠地互相指责对方,旁边是被误伤流血的正在大哭的秦舟。
“那……”柏知望盯着他的眼睛,莫名开始流泪,心脏泛起一股细密的钝痛。
雨声依旧吵闹,淋得屋里空气都湿透了。
柏知望垂着头,拳头攥得过紧,以至于指甲嵌进肉里生疼,“你还想继续吗?”
答案其实两个人都清楚,可秦舟是真舍不得,他爱了十几年的人不可能说放就放下。秦舟也不是没想过就这么耗下去,只要在一起就好,反正绝大多数情侣最后都会步入互相妥协又拉扯的阶段,几乎一切感情都会变成琐碎。既然大家都能凑合着过,他们为什么不能。
最终他还是不甘心,他们曾经明明那么快乐,凭什么要退而求其次,把彼此的喜欢给拖没了,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剩。
总得有人当恶人,秦舟来当了。他没哭,就是额头青筋暴起有点可怕,嘴唇和手背因为用力而发白,“分开吧。”
“嗯。”柏知望被雨淋得心都凉透了,“那就分开吧。”
这几个字根本不能提,光提到秦舟的神经中枢就麻得不行。
柏知望开车载秦舟回家,路上雨很大,雨刷在玻璃上勤劳地工作着,但秦舟的眼前仍然模糊一片。
秦舟在副驾坐着,沉默地流泪。
明明车程只有四十分钟,怎么有的人花那么久,却还是到不了?
家里依旧干净整洁,没半点人气儿,唯独餐桌上多了几只装饰蜡烛,本来是为节日准备的。
地板上还洒了点玫瑰花瓣,秦舟板着脸,踩着它们去浴室,换掉湿透的西装。
柏知望在地毯上坐着,头发滴水也不管。秦舟换完睡衣,出来时看他一眼,扔给他一条毛巾,然后转身进卧室,翻出情侣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柏知望远远地叫住他:“你不用收拾,我走。”
秦舟没说话,跪在行李箱前,背对着外面,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声。
柏知望假装不在意地绞着手指,但开口的哭腔还是出卖了自己:“这房子你出钱多,我搬回旧的那个就行。这样……公平。”
秦舟低声说:“那我把钱按利息还你,还有咱们共用的那张卡——”
“小船,”柏知望打断他,“那些都归你。”
曾经那么亲密的人,在这算账,谁多谁少,怎么分家。多讽刺。
秦舟抹了把脸,手上湿哒哒的。没想到分手的阵痛会这么厉害,排山倒海,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还是要分清的,车子你先开走吧,等哪天闲下来再把户过了。”
柏知望不要,又是好一番拉扯,最后实在拗不过,只好把车的备用钥匙留在玄关上。
五月不该这么冷的,透凉的空气钻进鼻腔,像冰刃一样。
秦舟佝偻起身子,脸埋在箱中,哭声瓮着不敢传出去,听力却出奇的好使。
他听到柏知望颠三倒四地嘱咐很多,什么分开以后要记得按时吃药,什么新买的煮锅在橱柜第三层。这个人怎么分手前那么惹人生气,分了以后又开始讨人欢喜。
柏知望想到哪说哪,语无伦次:“褪黑素……我备了不少,但失眠时还是别太依赖它。
“实在睡不着也可以我打电话,如果你想的话,任何事情都可以给打电话。
“我买了个煮锅,可以定时,你胃不舒服的时候拿它煮点小米粥或牛奶皮儿,不会很麻烦。
“对不起。”柏知望忽然说不下去,收回手在额角上摁着,掩饰自己通红的眼。“临时想不出什么了。反正,就,还挺抱歉的。”
他是很抱歉,自己好像永远都成不了秦舟想要的那种人,其实他为此努力过,结果还是那么不尽人意。
秦舟听着,好像刚吞完一整颗苦胆,胃里肺里喉咙里都在泛酸,眼泪浸湿了箱子里的衣服。
他用力地摇摇头。道什么歉,他们之间没必要抱歉。
“还有啊,”柏知望声音哑得不像话,“以后要是遇到更好的人……记得……”
一阵酸楚漫上来,柏知望再次被情绪打断,垂下眼,苦涩地捂住脸:“算了,还是别告诉我。”
秦舟实在忍不住,伸手从床头柜抽几张纸出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一圈,远远地把纸抛进垃圾桶,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哥……”他哭得说不上话,一字一顿地,“可是我遇不到更好的。”
两个大老爷们叽歪成这样,场面还挺滑稽,只是谁都笑不出来。
“没必要,到这就是彻底断了。你今后会遇到很多、很好的人,真到了那时候,不要害怕,也不要回头。”柏知望哽咽着摇摇头。这一刻他无比确定,他真的很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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