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静脸色微变,平淡地“哦”了一声,等宋玉章走过他身边时,他才不咸不淡道:“中午吃什么?”
宋玉章钻入车内,“随便——”
在车内坐下,宋玉章手臂搭在车窗上,对孟庭静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孟庭静心领神会地一点头,宋玉章手放下,脸上带了些许笑意,“放心吧,我不会一个人跑了的。”
孟庭静心道他还真不怕宋玉章一个人跑,就怕宋玉章屁股后面带着一长串人跟着跑。
经过一夜的思量,宋玉章还是不放心聂饮冰,他去到聂宅,聂宅如今正是重兵把守,宋玉章看到兵其实还是有些不喜,先叫人上去喊门,聂茂出来,见了宋玉章的车忙道:“五爷,您还用得着通报吗?快请进。”
宋玉章迈步进入聂宅,聂茂在他身边躬身慢步,低声说了几句,宋玉章听了,微微一笑,道:“我不会同他提那些事。”
聂茂微松了口气,轻声道:“我怕二爷冲动。”
“我明白。”
聂饮冰正坐在院子里,还是昨天晚上的打扮,制服上一个褶皱都没有,眼神散漫地望着院内高树,看样子是连衣服都没换,在院子里枯坐了一夜。
宋玉章脚步在门口一顿,扬声道:“饮冰,我来了。”
聂饮冰目光一凝,抬眼看向宋玉章,宋玉章笑容满面神采奕奕,显然是已将昨夜的离愁别绪整理干净,聂饮冰慢慢站起了身,宋玉章笑着过来,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聂饮冰的衣服上沾了露水,宋玉章摩挲了下手指,淡笑道:“这次回来要呆多久?”
“三天。”
“哦,”宋玉章道,“这么紧张。”
其实这三天都已经是聂饮冰额外争取,国内的形势现在一片大好,只剩下少数战场,上头的意思是速战速决。
宋玉章踌躇片刻,皮鞋在地上摩擦了一下,脚下踩了颗小石子,眼睛意意思思地看向聂饮冰,聂饮冰看着他,心中隐约升腾起希望。
“你……”在他生出希望之前,宋玉章开口了,“要多保重,不止是战场上,官场比战场更要艰难……”宋玉章只能说到这了,“有时明哲保身,也未尝不是条出路。”
聂饮冰听了,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变化,他道:“我知道了。”
宋玉章笑了笑,“知道就好。”
一阵沉默之后,聂饮冰道:“留下来吃饭吧。”
宋玉章笑道:“庭静等我回去吃饭。”
聂饮冰不说话了。
宋玉章微一抬手,将帽子举了举,“我走了。”
“什么时候?”聂饮冰道。
宋玉章面孔斜斜地向上,对聂饮冰微笑道:“怕走漏风声,这就算是告别了。”
聂饮冰又是一阵沉默,宋玉章转身欲走,聂饮冰又道:“如果仗打完了。”
宋玉章侧身望向聂饮冰,他目光柔和地闪动,低声道:“……那就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走了——”宋玉章一摆手,转身便步入花树之中,他走得很快,三两步便消失在聂饮冰的视野中。
聂家还是老样子,只是到处都有拿枪的大兵,多了几分肃杀之感,宋玉章走出聂宅,脚步刚下台阶便又笑开了。
孟家的车就停在他的车后。
宋玉章过去拉开车门,孟庭静正坐在车里,给宋玉章预留了外头的位置,“说完了?”
“点到为止吧。”宋玉章矮身进车,车内充满了温暖的气息,他拢了拢外套,伸手在孟庭静腿上拍了一下,“跟得这么紧,真怕我跟他跑了?”
孟庭静抓了他的手,“大师傅做了一桌子菜,我一个人吃不完。”
宋玉章淡笑着看向孟庭静,孟庭静神色安然,宋玉章边笑边摘了帽子往孟庭静头上一戴,孟庭静扭过脸,宋玉章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回去吃饭!”
大师傅的手艺毋庸置疑,宋玉章没叫孟庭静孤军奋战,吃相非常之豪迈,边吃边同孟庭静谈话,孟庭静说他已经联系了李自峰,对方对银行铁路兵工厂这打包送上的馅饼非常之有兴趣。
海洲的水路发达,铁路通了之后,陆路也会很好走,以后交通四通八达,想必会成为非常重要的地界,这样的肥肉,谁不想咬在嘴里?
宋玉章满意地一点头,“那他具体是什么态度?”
“钱马上就到。”孟庭静言简意赅。
宋玉章微微有些愕然,“这么容易?”
孟庭静端坐着,面容高傲清俊,堪称是一脸正气,轻描淡写道:“他相信我的人品。”
宋玉章噗嗤一笑,随即忍住笑意“哦”了一声,眼睛里闪动着促狭光芒,孟庭静面上也露出一丝笑意,“笑什么?我又没诓他。”
“那可说不定,强龙不压地头蛇,李自峰不一定能从廖天东这人身上讨到多少便宜。”
孟庭静接了佣人递过来的毛巾,低声道了声谢,边擦手边道:“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孟庭静的行事作风一直是雷霆烈火地直来直去,偶尔这么阴险地坑人,便叫宋玉章觉得特别有趣,他擦了擦嘴,放下手帕,扶着桌子起身,“等着。”
孟庭静就在电话旁等着。
宋玉章声音沉痛地向廖天东诉说银行的惨状以及他对海洲有多么心灰意冷,孟庭静抱着手靠在墙上,宋玉章面上的神情是跳跃式的,闲散的快乐,任何人看到他此刻的眼睛,都会知道他在打坏主意——但所有人都会乐意让他如愿。
宋玉章挂了电话,面上还在笑,脸就被孟庭静捧了,嘴唇很用力地被吮了一下,宋玉章眼睛微微睁圆,孟庭静也在对他笑,宋玉章笑容由浅至深,抬头也亲了一下孟庭静的嘴唇。
两个人边抱边亲地倒在床上,孟庭静搂着宋玉章,在浓浓的笑意中低声道:“原来骗人倒还挺有趣味。”
宋玉章将脸颊枕在他的手臂上,悄然偷笑。
廖天东在宋玉章那一贯只得好处,没吃过亏,同李自峰一样,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廖天东手里攥的都是现钱,他生怕宋玉章反悔,二话不说就给宋玉章送了两个大箱子,箱子里沉甸甸的,全是黄金,美钞转存进了花旗银行,直接兑成了支票,宋玉章当天就把钱取了出来存到自己的户头。
廖天东知道他要走,还很热情地想要替他安排飞机,宋玉章应下来了。
等回到孟宅,宋玉章将两箱黄金都放在了孟庭静的卧室中,孟庭静侧目而观,心想宋玉章对他倒是放心。
“廖天东安排了飞机,就在明天。”
宋玉章盘了一条腿坐在床上,孟庭静背着手道:“他倒还真挺急。”
“我们都走了,海洲就是他的天下,他能不急吗?”
孟庭静撩袍在床边坐下,单手握住了宋玉章的手,宋玉章静默良久,也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要你跟着我背井离乡……”
孟庭静心头微软,正要说他无所谓在哪时,便听宋玉章慢悠悠道:“可真是你三生有幸啊。”
目光斜昵过去,宋玉章正冲他笑,笑得很动人美好,孟庭静忽然就觉得很安宁,他抓起宋玉章的手咬了一口,“早点睡,明天上路。”
翌日清晨,宋玉章和孟庭静分开行动,定了时间碰面。
宋玉章走之前,孟庭静抓了他的手,语气很坚决道:“八点。”
宋玉章微一点头,“八点。”
孟庭静放开了宋玉章的手,心里有些惴惴的混乱,待宋玉章走后,步伐焦灼地在原地走了两圈,还是孟素珊过来同他说话,才叫他勉强定了心。
宋玉章回到宋宅,仆人们提前收到了消息,已经将行李悉数整理完毕,车也都发动好了。
仆人们来往着将行李运上车,宋玉章站在草坪上回头望向晨霭中高大巍峨的宋宅。
记忆如相片般慢慢隐去,好的坏的,开始的结束的,都随着清晨的微风远去,宋玉章扭过脸,迎面看到了在湖边梳洗羽毛的白色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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