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时寻咬得嘴唇发白,柏沉故担忧道:“疼别忍着,说话。”
时寻不忍心看着柏沉故干着急,只好哽着声音调剂气氛:“你……刚才蛮凶的,倒是,和我有得一拼。”
柏沉故虚虚围着时寻发颤的手,又不敢用力:“我在你眼里很温柔吗?”
时寻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额角的汗珠顺着面颊滑下。
柏沉故指尖微缩,没再回应。
到医院后,柏沉故片刻不耽搁地抱着时寻挂了急诊。
处置室里,医生没轻没重地扯动着沾血的衣物。
稍时,他取来一把剪刀,对两人道:“床上坐一下,创面可能粘黏了,得剪衣服。”
柏沉故忧心地望了眼发钝的剪刀,陪时寻一起坐在了床铺上。
晌午的阳光刺眼,清晰地压在沾满血迹的校服上,显得格外骇人。
医生一操作,时寻的表情就明显痛苦起来。
柏沉故向前俯身,小心翼翼地询问医生道:“医生,能不能换我来?”
医生笑着拒绝:“小同学,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做,按着你同学让他别动。”
时寻偏头看向伤处,一只手却挡住了他的双眼。
虚虚的怀抱将他环住,托扶着他的后脑勺靠在一侧肩膀上。
杂乱的心跳顺着肩窝处传来,炽烈又忐忑地鼓动着。
那怀抱的主人对他说:“别看,吹吹就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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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还是很喜欢你呢。”
时至今日,时寻仍能记起自己缝针时在柏沉故掌心里留下的那两滴眼泪。
一滴藏匿着委屈,一滴裹挟了感动。
事发后几天,郑路受到了处分,几个不明是非的人也一并被罚,陪着郑路在某次课间操时去广播台读检讨。
就在所有人唏嘘不已的时候,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却根本不在现场。
时寻听说念检讨的事后,直接撺掇柏沉故逃了课间操一起去校外喝奶茶。
那天,他问柏沉故为什么没有觉得对方说的是事实,毕竟他在学校里的名声的确很差,误解才是人之常情。
柏沉故对他说。
一个人的真实想法往往藏在行为中,而不是言语里,直言直语或许会得罪很多人,但在背后默默的付出,不是没有人知道。
柏沉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笑意盛灿。
那年秋日的奶茶温热甘甜,却远不及眼前人的笑容来得温暖舒心。
彼时的时寻像是断了根的浮萍,无人管顾地在池塘的方寸间受尽风吹雨淋,想彻底放肆沉塘,巨大的水面张力却禁锢着他,不许他退缩半步。
那段冗长又难熬的时光里,唯有柏沉故站在他身边,给过他最亲近的关怀。
这些年,他下意识忽略一切有关郑路的事,竟险些忘了这段过往。
时寻想起那天去看阿婆时,邻居阿姨和他说的话。
“如果当初令你心动的理由还在,你又迷茫什么呢?”
时寻轻然一笑,突然释怀了。
最早的心动也不过是孤独时的陪伴与照拂,是他变得贪心,才会失去当年的初心和快乐。
不远处,柏沉故还在耐心地开导着女孩。
傍晚的黄昏投来一束年少时的光芒,点亮了时寻黯淡已久的心灯。
他怔怔地呢喃着:“柏沉故,我好像,还是很喜欢你呢。”
柏沉故看着女孩,目光坚定:“我向你承诺,我和每一位走进手术室的同事都会竭尽全力保证你和你母亲的安全,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你和你的家人一个机会,好吗?”
楼上那位母亲的哭声不绝于耳,不断提醒着女孩生者的苦痛。
她抬起满布血丝的眼睛,渴望地看着柏沉故,难承其重地崩溃哭泣:“可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在长椅上:“记忆里我的父母身体健朗、健步如飞,可你看她们现在呢?如果她们穿得单薄,我甚至能看见衣料下根根分明的肋骨。她们已经够难了,我不该再成为她们的拖累。”
柏沉故劝慰着她:“但她们从未觉得你是拖累。”
女孩心思沉重地摇摇头,泪珠甩在柏沉故的手背上,显得格外冰凉。
“没能健康地回来是我没福气,移植手术对她来说风险太高,我是真的不能……”女孩哽咽着,“不能让她拖着满是伤病的身体,再为我这个近十年都没能陪她的不孝女冒生命危险了,我宁可自己干熬到死。”
“小蝶……”
一个声音颤巍巍地从旁边传来,悄然破开周遭浓重的哀伤。
女孩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母亲,震惊地转头望向柏沉故。
“不是柏医生叫我们来的,是我们看你们这么久没回来,担心你发脾气才出来看的。”
女孩沉下脑袋,抓着金属珠花的手紧紧握合。
母亲试探地走过来,伸出手搭在女儿早已被泪水沾湿的手背上。
她极其小心地说道:“小蝶,医生和我说过,肝脏的再生能力很强,妈妈绝对不会有事的。”
小蝶蓦地抬起头,对上那双哭得早已通红的双眼:“小蝶,妈妈从来没觉得苦,心里念着你的这些年,妈妈每天都很幸福,妈妈……好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绷紧的弦终于熔断。
小姑娘猛地伸出手抱住母亲,放声大哭。
沉默寡言的父亲从身后绕过来,围抱住妻女。
哭声破开沉重的阻碍,迎接着迟来的爱意。一家人紧紧相拥,只一瞬便胜过千言万语。
柏沉故从长椅上缓缓起身,手腕上忽然多了一道将他向外拉的力。
站定时,柏沉故才看清是时寻。
时寻道:“他们一家人抱在一起,你还凑在那当什么电灯泡?”
柏沉故无可奈何地发问:“那站在这就不算电灯泡了吗?”
“当然不了。”时寻挑起一侧的眉尾,“他们是一家,我们是一家,谁都不算谁的电灯泡。”
柏沉故的表情凝固,心跳的鼓动频率开始异常。
时寻转过来,眼神中捎带着委屈:“看见我的眼神了吗?是不是和小蝶刚才的很像?”
柏沉故猜不透他的想法,没说话。
时寻眨巴两下眼睛,小幅度地抬起手臂:“这眼神的意思是说,我也想要个抱抱。”
柏沉故眼底一震。
撩人的晚风吹起时寻的发梢,模糊的影子不安分地在他额间跃动,宛若翩然起舞。
柏沉故的手指下意识向前移动。
时寻很快放下手,笑道:“别板着脸了,我不开你玩笑就是了。”
他敛起神思,看向小蝶一家人:“我出院之前,还能赶得上小蝶做手术吗?”
柏沉故默默缩回手指,语气正常道:“还需要看情况。”
一阵疼痛趁人不备袭来,时寻倒抽一口凉气:“嘶——”
柏沉故伸手搀住他:“疼?”
那痛感不算强烈,时寻尚能忍耐,可当他看到柏沉故扶在自己身上的手时,就立刻改换了临到嘴边的说法:“嗯,疼。”
柏沉故一路扶着他回病房,脚下那块地板还没沾一会儿,人就又走了。
时寻正复盘自己的苦肉计到底搞错了哪步,柏沉故就带着晚饭回到了病房。
原来是去买晚餐了。
柏沉故拆好包装,把面碗递到时寻眼前。
时寻却迟迟不肯伸手接,佯称自己手疼。
“手为什么疼?”柏沉故问。
“额……”时寻只得胡诌了个理由,“我去找你们的时候是扶着墙去的,累得疼。”
柏沉故叹了口气,似是信了。
他卷起一口面条送到时寻面前:“这样能吃了吗?”
温热顺着唇边传递过来,时寻愉悦地张开嘴,享用被柏沉故投喂的晚餐。
那晚过去,小蝶同意了移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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